骆雅心里这么盘算着,脚下却不敢迟疑,催动起肥胖的身躯,一溜小跑,一边往厅上赶,一边高声吩咐家仆请入正厅,奉上香茶。
一进厅堂,骆稚一眼瞥见杨敞脚上的那双靴子,已是磨得有点旧色,虽然靴面还算干净,靴帮却已是沾满泥泞,显见这一路,他竟然是步行而来。
汉长安的路面并不好走,数日干旱,则灰飞满天,一朝下雨,又积泥遍地。这大雪的天气,杨敞一路行来,顾及体面,又不能污了靴面,走得该有多小心翼翼,只怕在骆家门口,还用积雪把靴面擦了一遍。
骆稚只装作不知,满脸堆笑、故意大声喘着气,像是刚刚冲刺跑了一番,步履又还颇有几分沉重,迎上前去,双手挽起杨敞的胳膊,久久不肯放下,宛如失散多年的老友,忽地一朝在闹市重逢了那般,即喜不自禁,又惊讶不已。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富商,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如此情深意重,真挚自然,丝毫不显得肉麻。
而杨敞也淡定自若,但言语里,也顺着杆子往上爬,迅速改口尊称骆丈,而自称小侄。这丁令威在边上看着,不禁对这二人暗生佩服。
待宾主落定,双方寒暄了有一会,杨敞突然问道:“刚才我看见是司马太史家的马车?”
骆稚点头称是,只说两家有点交往,司马谈今日路过,顺道屈尊一访而已。杨敞道:“那倒是甚好,只怕小侄是要麻烦骆丈了。”
骆稚不知道对方要出的是道什么难题,只得暂且不答,一脸笑意的看着这少年,由他说下去。
只听杨敞说道:“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今小侄失恃失怙,这终身大事,因此更加不敢耽误。这京华名媛,我思前想后,只愿高攀司马太史家一门。”
说到这里,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双手奉给骆稚:“我愿以此祖传玉璧为聘,恳请骆丈,受累屈尊,替我这个孤哀儿做个媒罢。”
此言一出,骆稚登时恍然大悟,杨敞此行目的,原来是要落在此处。但转念一想,骆雅又不禁暗暗佩服,这杨敞果然好生机灵,他想迎娶司马谈家的孙女,也就只有找自己保媒,才可能有点戏。
要是杨家没有被夺封,杨敞以一旁支宗亲的身份,迎娶司马谈家的孙女,多少还算门当户对,可能还有几分胜算。
但就凭着杨家现在的懊糟模样,杨敞又两手空空,无功无业,直喇喇的去长安城内任一家里提亲,只怕都要被轰出来,更别说去司马太史家这样清贵门户提亲,说出来都是个笑话。
当日杨无害葬礼上,与骆稚匆匆一晤,杨敞就察觉到对方对自家门户那种细微的、不可名状的复杂心理。
当晚,杨敞就在心里再三盘算:如何利用足对方的这点心思,给杨家这艘越来越往下坠的大船,多系上一根缆绳,至少这样能让它沉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