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两令一出,举世大哗,民心浮动,大家纷纷盯上了邻居,一回头,发现邻居也盯上了自己,彼此都是一举报一个准,谁也别指望真的能拿到别人那一半的财产。
短短一年多时间,九成多的中户以上人家都被告缗令弄得倾家荡产,巨贾富家更是无一幸免,骆家自然也是难逃此劫。
骆家老太太哼了一声:“桑家这小家伙,他们家和我家多年来都有生意往来,当年你爹第一次和他打交道,回家来就说他是一个狠角色。小小年纪,算计精到,都胜过了积年老贾。但我们骆家树大根深,岂是这点浮财所能量尽。你是一家之主,历来都是沉得住气的,这次为何如此慌张?”
骆稚摇摇头:“不止于此。要是只把眼前这点家财倾荡了去,对我家而言,不过如同寒枫过冬,掉几片叶子而已。何况对这种连环计,庸碌无能之辈,自会上当,我岂会窥它不破,家中早就已经做下了准备。
惹我心焦的是因这个告缗引来的另一桩祸事。这次孩儿接到密报,退隐家乡的董子写了一封密奏,昨晚丑时,已经从广川郡送进宫中。
在奏报里,他参劾告缗令动摇国本,请皇上诛桑弘羊、张汤、杨可,以安天下之心。”
老太太插了句话:“这个董仲舒,往日里一直说他不识好歹,这次说话倒还中听。”
骆稚苦笑了一下:“但董子在奏议里,另有一大篇,专说我们骆家。
说我们关中骆氏,自前朝时,历代就多行不法,虽然前人已逝,罪人不及妻孥,但《春秋》之义,本就是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所以应当请朝野公议,发骆氏先祖之罪,遍知天下,但同时不宜再追究骆氏全族,以达到诛心与慎刑的目的,使后世以此自警,不敢再犯。
如今因了桑弘羊之告缗令,骆氏作为海内巨富,迟早也会锒铛入狱,但这种构陷的做派,本身却比骆氏先祖之罪过还要大。即使骆氏这样的恶棍家族,合当诛杀,也应当诛身以法,诛心以义,使天下归心。不应以告缗令这种恶法,陷人以罪而诛之,这是君主失德于万民,背德于天下。
据说皇帝连夜看了这份奏章,为之大笑者三。今天上午,奉皇帝之命,朝廷就请了几十个五经博士,在未央宫石渠阁,依《春秋》决狱之义,讨论董子奏议,商定骆门功过。
有内线来说:那些不识时务的腐儒,引经据典,上穷碧落下黄泉,找我们骆家的黑材料,把百年前一桩旧事给翻了出来,议论了一通,定了一个重罪,上报给了新任丞相庄青翟和御史大夫张汤。
张汤、桑弘羊二人一心曲承上意,丞相庄青翟也不敢相争,堂堂三公,奉命议案,居然无视董子奏疏里“赦事诛意”的用意,当场就给我们骆家定了个诛灭三族、抄没家产的判决,现在已经报进御前了!”
不料骆家老太太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话音也颤抖了起来:“儿啊,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