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趁着割据辽东的公孙氏自立为王的机会,亲自率军,大举进攻辽东诸郡。行兵布阵,处处设险,目的只在多杀。
破城之后,又大肆杀戮,将身高超过马鞭长度的男子尽数杀死。一时间,辽东人口锐减,生民寥寥,几同鸿蒙初开之时。
自先秦以来,这都是防范难治之地的常见手段。对难治之地,尽情杀戮,让它人丁寥落,数百年内,都恢复不了元气,国君自然可以松一口气。司马懿熟读历史,对此知之甚详,以此希望虚弱了这坎艮之地,避免我司马家“辇陷坎艮”的厄运。
岂料,在辽东之地,真正让司马家的车辇沉陷下去,不得通行的,并非原住辽东的这些同族同胞。多年之后,中原板荡,异族四起,有那羯、鲜卑等族,从他处杀来,攻陷了辽东。地方上的华夏族人,人数有限,又散乱各处,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一时就被残杀殆尽。
从此之后,我华夏一族,暌违辽东一千多年,直到清末柳条边开禁,成千上万的山东汉民闯关东,填实了当地人口,才算真正的汉家旧地,一朝重逢。此后,纵使多有贼人窥边,先后强占了此地十数年,也未能改变局面。
司马懿如此残忍好杀,不但保不了子孙富贵,反倒只是便宜了那些异族。而这局面,哪是司马懿本人所能料到?更不是做此预言的甘始子所能料到。
司马懿死后,司马家族在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经营下,益发做大,最后更是继得大统。但对此时的司马家族来说,就算还知道到“辇陷坎艮”预言里将会失去北方国土的这层深意,知晓高祖司马懿当年在辽东大开杀戒的此番顾虑,甚至就算日后亲眼见到国土沦陷,夷种猖獗,北地遗民,泪尽胡尘的诸般惨象,都总觉得这些都只是癣疥之疾,保住自己这么一大家子的权力才是腹心之患。“辇陷坎艮”,说到底,又怎么会比提防那个传说中要篡位夺权的“二角四蹄”更值得重视呢。
且说丁令威,当日在陈群旧宅中醒来后,只觉得万念俱灰:移风子已死,自己虽是生魂,但肉身已毁,没办法再回体,其实已与死魂没有差别。更无可奈何的是,他甚至还比不得死魂,死魂终究有机会重入轮回,而他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留在世间任意飘荡。更令他迷茫的是:接下来,他再做什么?
无论是数百年深困骆家大宅,寒暑难耐,孤独寂寞,甚至求一语都不可得,还是这一年多仅凭着双足,千里迢迢,不远千里,从关中走到了许昌,丁令威之所以能熬过这些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绝望和痛楚,强撑着走到今天,全在他那一念坚持:师妹移风子在灵墟山上等我。就算在最难捱的岁月里,在被厉鬼撕成丝丝碎片的巨大疼痛中,只要一想到移风子,他脸上甚至都会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