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斯久立朝堂,口才便给,平生与人辩驳,少有败绩。刚刚这区区数语,避重就轻,特意模糊了布坛错失和福道人东逃两事,回避了远公的问题,推卸开自己在大坛布局上缺失的责任,又将大坛倾覆的责任,悉数馁过于福道人。
远公闻言,倒不与他纠缠,笑道:“你布置在阴坛里的眼线,如此不济。区区一个调虎离山,竟而就能坐视一坛之人,悉数东逃?”
原来李斯所立乾坤大坛,虽然都是乾坤大坛,但因是官办,与远公他们这种乡野做派,体例上自然有所不同。
李斯的大堂,除了规模更大,人数更多,另各有杂役四五百人,分班轮替,为两坛中的学者和术士端茶倒水,洒扫浆洗,做贴身的后勤保障服务,而远公这边,此类杂务,却全都依赖坛中人自己,甚至远公本人也常常洒扫念佛堂。
这李斯本就擅长秘密战线工作,自然就趁机在这几百个阴坛仆役里安插了一批眼线,日有日报,月有月察,遇有紧急事宜,甚至可以直接面秉李斯本人。
但福道人毕竟也机灵过人,对这批人的身份,他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东逃当日,起意进宫面圣前,他先将这几十个眼线悉数外派,或传讯,或采买。为让他们安心,避免起疑是着意针对,又故意杂夹了其他无关之人。
福道人这番所派任务,琐碎耗时,又驳杂不一,一会东城一会西城,让他们来回的跑,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其中有一个眼线,手脚麻利,头脑清楚,感觉今晨的这个任务颇为蹊跷,但又不好不执行,直到大半个多时辰后,才壮着胆,半途之中擅自返回坛中,竟然发现阴坛中五百术士已经一跑而空,这才连忙报告了李斯。
李斯见远公提及当日场景,竟如同亲见一般,一语道破自己刚才的谎言。
好一个李斯,果然是修行有术,心知遇到了硬茬,脸却红也不红,坦然答道:“我也是在一个时辰后,才得知此事。据推断,当时阴坛五百余人早已经过了函谷关,他们去速极快,就算以最快的快马,自咸阳传令,都已追赶不及。”
远公见他直到此时才承认自己早已知情,于是严肃的说道:“人之立世,当首重一个诚字,何况你现在已经是生受族诛,个中哀痛难言,死负恶名,自身解脱乏力。已经沉沦至此,还要沉湎于这些虚言遁语吗?
李斯!你半生仕宦,行事好矫饰,着意云里雾里,谈话又官威隆盛,好用乱石铺街,令他人不知根底,又不敢对你稍有疑虑,更不敢直斥其非,只得依言而行,而你也乐在其中,以为这才是驾驭得力。
坛阵之法虽然所传机密,当时世人知之不多,但以天下之大,人才之盛,你那些年又蓄意招揽,身边也堪称人才济济。除了叔孙通,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指出你那个乾坤大坛布局上的重大失误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