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病体沉重,最后还是被抬了回去。
其他人一起进了正堂,萧筱和李治坐了上首,褚遂良的两个儿子分坐两侧。
“褚公生的什么病?看过哪个大夫?吃的什么药?”
褚彦甫一一答了,萧筱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其实就是老人常见的很多慢性病,随着年纪增大加重了,乃至贬去爱州后背井离乡,饮食不谐加上心情幽愤,才到了沉疴难愈的地步。
“本来陛下开恩,遇赦回京,父亲高兴之下,病也轻了许多。可回长安以来,太尉时时相请,都被父亲一一推了,前些日子太尉又让人送来一封信,父亲看后又气又怒,险些中风,这才卧病不起。”
褚彦甫这话,一是在表达皇恩浩荡,二来也是想将自家和长孙无忌摘开来。
毕竟现下谁都看得出来,陛下与长孙太尉不和,他们也怕再受到牵连。
李治自然也听出来了,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朕再去看看褚公吧。”
进了内室,褚遂良正靠在床头,被人喂着参汤,就刚刚那几步路就耗尽了这个老人的体力。
见李治进来,他还要行礼,却被及时按住了。
“免礼吧,褚公。朕回宫后会命太医令过来,给您好好看看病。您也放宽心,余事一概莫操心,只将身子调养好。”
褚遂良哆嗦着花白的长须道:“多谢陛下厚爱,罪臣愧不敢当。”
“朕已下旨赦免了你,从前的事……便不必再提了,也不用以罪臣自居。”
与当初看望张行成相比,李治此时的安抚有些生硬,但还是让褚遂良感激涕零:
“臣离京数年,辗转多地,才渐渐想明白自己的过失。陛下早已长成,清明睿智,又是帝王之尊,身为臣子,便该尽力辅佐,而不是指手画脚,是臣自大了。”
“不想还能见到褚公服软的一天。”李治笑了笑,“听说,褚公是看了太尉的一封信,才被气成这样,不知信上写了什么?”
面对他的试探,褚遂良面容苦涩,“陛下不必多问,信已经烧了。太尉他……比臣错的更多,陛下……还愿意给他机会吗?”
“知错才有改过的机会,太尉功勋卓着,又是朕之元舅,岂会有错?又岂肯认错?褚公与他相知几十年,难道还不明白吗?”
“臣懂了,陛下恕罪。”
见他如此,李治也觉索然无味,便起身道:“褚公好生养病,朕先走了。”
“陛下。”
刚一转身,却被褚遂良唤住了,回头只见他闭了闭眼,似乎下了决心:
“陛下若要处置太尉,还是先处置了高履行吧。”
申国公高履行,是已故宰相高士廉的长子,也是长孙无忌的表弟。
李治静了半晌,才道:“朕知道了。”
……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看着一路沉默的李治,萧筱问道:
“九郎可是担心褚公的病情?要不让孙神医也去一趟褚府,看看有没有办法。”
“不必了,他这是心病。”
李治揽过她来,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才慢慢说起道:
“我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得我幼时,先帝就曾带过褚遂良的字帖让我练,说此人博学多才、书法精妙,与欧阳询、虞世南等人齐名,当时我便心生敬仰。
后来,我入主东宫,他便做了我的老师,相处下来才知道此人固执刚硬、不善变通,尤其是当初封你做宸妃时,他丢下笏板就要死谏,实在让我心里恼恨。”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可今日一见,当初那个脾气又臭又硬如石头一般的褚遂良,也抵不过岁月变迁。他老了,也终于低了头,一时却觉得有些难受。”
“我明白。”
萧筱抚着他的脊背,知道这个强大的男人,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展现这偶尔的脆弱。她什么都不必说,只要静静地陪着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