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相识相知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来,小小总会时不时给他带来惊喜,那与世不同的灵魂,便在这样的时刻里,让他窥见一二。
母凭子贵,子以母贵,无论宫廷还是民间,从古至今都在大力宣扬孝道,偏偏她不这么想。
一株大树,开花结果,风吹过,花瓣随风飞扬,果实应声坠地……
在它们离开大树的一刹那,便拥有了独立的人生,各自的命运。
从婴儿离开母体,到长大成家立业,孩子自父母而来,其后的一生却在离父母而去。
“你这样说,倒是有些佛偈的味道了,佛曰:缘起缘灭,父母与子女的缘分,也只占人生的一段,且随他们去吧。”
他将她拥入怀中,理直气壮道:“若说孩子是你结的花朵和果实,只有我,是和你并肩而立的大树,一起分享,一起承担。所以说,以后少宠些他们,多放些心思在我身上。嗯?”
“歪理!”
萧筱笑着捶了他一下,突然就想起舒婷的那首《致橡树》来。
“九郎,我给你念首诗吧,不是我写的,但正好符合此情此景。”
“嗯?洗耳恭听。”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李治搂着她,静静听她念诗,那些如同爱语般的诗句,让他眸子里光芒跃动。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像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萧筱伏在他胸前,一边听着如鼓点般的心跳,一边轻轻念道,唇边一直带着微笑。
等念完最后一句,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
李治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接着低头,带着急切的双唇直接覆上了她的。
唇舌纠缠,相濡以沫。
一室安静,只有交错的呼吸和低低的爱语:
“在地愿为连理枝?小小,可愿和我一同繁茂,一同枯竭?”
“嗯,白头到老,永结为好。”
两人喁喁细语,一遍一遍重复着彼此的爱意。外头春风乍起,吹过庭前长出嫩叶的石榴树,等到秋天,自有榴花胜火子满枝。
等到夜色深重,李治还揽着萧筱在说话:
“旭轮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会去开解他。这些日子你只管安心养胎,后宫已无人敢兴风作浪,至于前朝,也该收网了。”
萧筱明白,他说的是长孙无忌,算一算时间,这位国舅爷也差不多该倒台了。
“嗯,我相信九郎,你放手去做便是,我替你看好家。”
“好。”
李治吻上她的额头,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妥帖。
至于和长孙无忌的争斗,已经持续十年,终于到了落幕之时。
不久之后,宫外传来消息,褚遂良病重逝世。
李治下旨,念及其辅政之功,前罪不究,恢复其封爵和官职,赐谥号“文忠”,百官吊唁,丧礼后令子孙扶棺回乡,丁忧守孝。
这旨意一下,算是断了褚家这两代儿孙入仕的念想,但却保留了这位老臣身后的体面和荣耀。
此举不仅为李治博得了宽厚的名声,也让之前无奈依附长孙氏的官员松了口气:看来只要弃暗投明,陛下不会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