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话让他身边的大人们都是一愣。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楼云霄继续鼓励道:“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小孩儿是个乞丐,事发的时候正躲在巷子里啃一个干馒头,南楼的妖爪毁掉了屋子,石块和木板搭成一个空间,把他保护在内,而这也得以让他避过了大魔的伤害。
之前大人们一直在吵吵嚷嚷,情绪激动,再加上又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孩子感到害怕,就一直把看到的事情都憋在了心里。
如今有楼云霄引导,终于说出口。
“一开始出现的九尾狐,好大一只。”男孩比划着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突然冒出来一样,上来就追着人咬……”
“然后,有仙长冲上去与他战斗,被他一爪子甩飞。”
“他吃了一部人后,就变回妖尊的模样,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被更多的仙长发现……”
“这时候,空气裂开了一个口子,那位拿着扇子的妖尊才出现,拿着扇子的妖尊砍断了第一个妖尊的胳膊,却没能阻止他逃跑……”
他抓着楼云霄的手,说:“之后,仙长你们就来救我们了,你们碰到的是后来的妖尊,他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
“他当时也对你们解释了,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你们没有人信他,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信他,可我确实没看到他伤人。”
他问楼云霄:“仙长,你会觉得我骗了你吗?”
他身为乞丐,被很多人看不起,有的时候,他没有做错事,也会被误解,所以他明白被误解的难受心情。
如今他为妖尊站出来,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但他仍是怕的。
怕楼云霄也不信他。
“不会。”
楼云霄反握男孩儿脏兮兮的手,说:“你很勇敢,我也相信你说的话。”
说完,他起身,看向周围安静下来的人群,沉声道。
“我能理解各位失去亲人的痛苦。”
“毕竟,我自己曾经也同你们一样失去过家人,同门。”
“流云宗五年前除我以外,无人生还,我当年也以为妖尊就是真正的凶手,恨了他整整五年,每一个日夜都在想如何才能用这天底下最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可如今,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
“大魔擅长变化之术,他变作我的至亲,将流云宗满门变成嗜血的魔,逼得妖尊不得不动手,将他们杀死,让我误会了妖尊这么多年。”
“而今日,我看出大魔这是故技重施,利用你们的感情,迷惑你们,再次嫁祸妖尊。”
“你们若因此而中计,永远记恨妖尊,日后等真相大白,必定会同我一样活在悔恨的地狱里,永远无法释怀。”
“而且各位不妨想一想,他身为妖尊,实力高绝,若真想与人族作对,自然可以率领妖族大举进攻人界,又何必要单独来到人界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所以,你们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在巨大的悲痛下需要寻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为此你们丢弃了头脑和思考,任由自己心安理得地忽略真相,错怪好人。”
楼云霄眸子微红,毕竟他看似是在对这些人说话,实际上,这一句一句也是对他自己的拷问。
他最后说道。
“擦亮你们的心想一想吧……”
“那真正的妖尊,其实从头至尾,都没有伤害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楼云霄走后,百姓们很长时间都在沉默。
他们仍沉浸在悲痛中,却到底是没有再出声侮辱宁珂。
而是全部安静下来,等待楼云霄把真相查明。
……
楼云霄回到剑宗,迎面撞上宁笑笑。
宁笑笑神色复杂,对他问:“大师兄,你的伤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事。”
“那妖尊呢?”宁笑笑继续问:“他受了伤,又测出魔血,如今怎么样了?”
楼云霄犹豫了一下,没把宁珂就是阿珂的事告诉宁笑笑。
毕竟现在宁珂的情况很不稳定,叫宁笑笑知道了情况,只会让她担心。
“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魔所害,身中魔毒,有魔化的风险,所以我决定暂时将他关在地牢,再思考对策。”
宁笑笑听到宁珂情况还好,在心里松了口气。
“那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吗?”她正色道:“我听到大师兄你对长老说妖尊是被诬陷的,而宁家村那件事,我也欠了妖尊一个人情,所以这次我想帮他。”
听她这样说,楼云霄倒是想到一件事。
“我希望你能和清儒前辈潜入佛门看一看。”
清儒的领域最突出的能力是隐身。
他带着宁笑笑去探查佛门最合适不过。
“师兄怀疑那个无绝方丈对吗?”
宁笑笑见楼云霄点头,心里自然清楚了。
便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清儒前辈商量。”
……
送走宁笑笑,楼云霄加快步子,朝着宁珂所在的地牢行去。
再次回到牢房,看到小狐狸还安然睡着,他才松了口气。
向前走了几步,脚却触碰到了什么硬质的东西。
垂眸,楼云霄这才注意到他的靴子碰到了宁珂散落的紫衣。
拿开那身衣物,发现有半块玉佩躺在其中。
正是他在魔渊送给宁珂的那半块!
稍稍回落的心情再次泛起惊涛骇浪。
楼云霄几乎立刻拿出了自己乾坤袋里的另一半玉佩,将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地拼接到一起!
他隐隐觉得这玉佩里藏着极重要的信息!
不然在魔界那灵池中,池水所化的母亲不会指引着他将这块玉佩拿到手。
玉佩有灵。
相接即融合。
下一瞬,楼云霄便置身于一片熟悉的场景内。
千峰巨石,高耸的大殿坐落其中,汉白玉铺砌的地面,连片的府邸,琉璃瓦,红墙绿树,山门前刻着流云宗三字的招牌,散发出锋锐的剑意。
这是没有覆灭前的流云宗。
楼云霄快走几步,进入山门,远远看到在小院里独自练剑的小小身影。
那是他。
六岁的年纪,脖子上挂着半块玉佩。
身子还没有剑长,一招一式却有了凌厉的气势。
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转到身后。
正朝着……一个影子。
楼云霄看清了那是宁珂!
男人躲在树后,手里攥着一个破旧的香囊,上面用白线绣有小狐狸图案,边缘则是两个人的名字。
分别是“宁珂”和“楼云霄”。
楼云霄微怔。
心上陡然涌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欢愉,也是低落。
欢愉是因着原来宁珂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
低落则是因着,对方对他的关心,也只是因为自己是那人的转世。
难怪宁珂将自己给他的香囊全部丢弃。
只因他手里……已经有了那人给的香囊。
珍惜保存了这么多年,都不曾离手。
楼云霄敛眸,藏下那极致的落寞。
继续看下去。
玉佩似乎是有着留影的能力。
因着楼云霄和白婉茹各自留有一半。
所以白婉茹的记忆也一并留存,显示在楼云霄的眼中。
他看着画面流转,白婉茹发现楼靖身体被大魔占据,与其战斗,却不想自己早已深中魔毒,而两人背后,那众弟子也无一幸免,魔纹爬遍全身,嘶吼着攻击白婉茹。
他目睹了母亲的愤怒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