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栩她怎么样了!?”
刚一回到朝曦苑,余夏跳下车第一时间问的就是林星栩的情况。她快步奔向,一眼就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眉紧蹙,脖子上的那道红痕红得极其刺眼,而那双手也死死地攥着被褥,用力地指节泛白。
小玉见到她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已经处理好伤口了,只是依然是那副惊厥的状态……”就连昏迷过去都是这样,想必这两天所经历的事情让她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余夏上前探了探她的体温和脉搏,有低烧,但已经挂上了点滴,该做的治疗也都已经做完,接下来能做的,也就只有等林星栩自己清醒过来。
明明只是两天,余夏却感觉她变瘦了,下颚线的线条更加锋利和明显,连带着脸颊好像也凹陷下去……那眼底下的乌青和白纸一般的唇更是明明白白展露出这半个月以来她都遭遇了什么——
从侨州回来以后,余夏马上就得知了林星栩被掳走的消息,她当即就急得恨不得立马出发解救她,但她最终还是冷静下来,重新睁开眼时,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对面的红发青年,「破晓」统领隼冀遥。
“所以,目前为止在中岐各地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和那家伙……天香策划的吗?”
“……”隼冀遥知道她指的是在中岐各州开始蔓延起来的瘟疫……以及那场腐蚀酸雨。
他闭了闭眼睛,承认道:“……是,此次计划是获得了大部分破晓将士的同意……才实施的。”
“……”得到了确实的回答,余夏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你们知道做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她艰难地开口,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声音都在颤抖:“你们这是在投毒……是在无差别杀人啊,知不知道如果真的按照你们的预想,杀掉所有人族的话要死多少人吗?”
“那可是整整三十几万人口!尸体堆起来有一整座山那么多!”她曾在记忆里看过那样的惨状,血流成河,尸海尸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幸存下来的人们被逼得逃到地下去生活……
“这不是革命!这是惨无人道的屠杀!”
现在居然还要再经历一遍那样的人间炼狱……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隼冀遥哪里能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他没有说话,他早知道余夏知道这一切后必定会向他们发火,所以从最初的策划到执行都是瞒着她的……但林星栩知道,阿袁也知道——他们都在瞒着她。
隼冀遥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眯眯眼青年,他眼角乌青,嘴角也有些磕破,看起来是被揍了一顿,至于是被谁揍的大家心中都有答案……无非就是那几个永远站在余夏那一边的忠诚跟随者们。
至于始作俑者天香……但现在据说他叫舜,则被余夏刻意孤立着晾在了一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站在远远的地方充当一座盆栽。
“余小姐,别怪老大了,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见气氛十分凝重,黑鹰忍不住上来劝说,可刚说到一半,却被隼冀遥使眼色阻止。黑鹰支支吾吾了几声,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我们……也有一部分士兵不同意这么做的,但……少数服从多数,副统夕猊决定的事,总有很多激进派的士兵支持,他们的目的就是消灭所有人族。”
即使他们是同族,是同胞,当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依旧会产生矛盾和斗争。副统夕猊和总统领隼冀遥对于革命这件事所持的意见大相径庭,一个选择成王败寇,一个选择互相共存,两大派系已经互相明争暗斗了多年,但好歹目的是一致的,便也和谐共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就在两年前,隼冀遥因意外落下了单目失明的残疾后,副统夕猊立刻反咬了一口上来,趁着他养伤期间迅速拢合了绝大一部分破晓士兵——虽然隼冀遥现在还是破晓的总统领,但能够调动的兵力不多了,只有黑鹰小队是从始至终都跟随在他麾下的忠臣。
听了黑鹰这番解释,余夏才终于冷静了下来。她直接一口气将冷到了极点的冷茶一饮而尽,杯子在桌面上碰撞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在回来的这一路上,我见到了很多病死的人。”
几乎每一处偏远村庄里都有一条高高升起的黑烟,在无风阴沉的天空中宛若一条划清了生与死的黑线。
病死的尸体只能烧掉,到处都是血肉烧焦的味道,卷着哭声在风中飘来,凄凄惨惨,萧条凋敝。
“有孩子有老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统统被火烧得黑黢黢的,最后一点都不剩,只有他们最亲近的人围在火坑旁边哭,那哭声,一直到我们离开了百里远都好像还能听见……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果然,所有的战争到最后,受苦的永远只有普通的平民百姓。
隼冀遥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所以你现在,是要站在人族那一边吗?”
“……”
女子抬眸,那双黑眸还是那般熟悉的清澈和无暇,但终究还是和以前有不同的……隼冀遥看着她那眼中的悲悯和难过,略微一晃神,想起了天香之前天天拿出来看的那块神牌。
她们长得很相似,甚至连神态也——
她说:“不,我从不分人族还是兽族。”
“从最开始,我所要帮助的,永远都只是那些正在受苦受难的人而已。”
“我不愿意见到别人受苦。”
…
劫刑场回来之后,余夏也是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朝曦苑中的伤者实在太多了,几个医师轮流照看病人也轮得精疲力尽。
还好她不需要睡眠,便将这群站着都能睡着的年轻医师统统赶回去睡觉,让她一个人来照看这一院子的伤者。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勉强了?”小玉还是有些担心,拉着她的袖子不肯走,哪怕她眼下的乌青也十分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