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她轻手轻脚摸到大门,小心翼翼解开上面的门闩,刚打开一条门缝,就听见从上方落下的一道声音。
“你要去哪?”
这嗓音雌雄莫辨,如月光倾泻之势缓缓流淌。她仰头望去,银发随风飞舞的男子脚尖轻点于屋檐之上,灰白眼眸定定地望着她,眉头微蹙。
她在心中暗叹,果然,猛的也没猛到哪里去。这小子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他又问了一遍,从上空跃下,一步一步走向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身姿有隐约的细颤。
余夏注意到有细小银丝从墙上地上蔓延过来,意图将她捆住。她迅速闪身躲开,轻声道:“我出个门,你不会还要拦我吧?”
“出门……”舜轻嚼这两个字,继续朝她逼近,“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知道的……我见过的……”
似陷入梦魇中的低喃,舜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竟在此刻溢满了情绪,悲痛、绝望、后悔——
“在那天到来之前,她也是……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四季……不对,余夏……你又要重蹈覆辙,离开我了吗?”
似哭,又似在笑,舜看着她躲过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四周如飘絮般的银丝瞬间铺天盖地扑过来,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但是余夏早已经做足了准备,后退一步,撒了一把粉末。那些银丝在碰到粉末的瞬间,全部无力地落在地上。
“你……!”舜知道那是专门用于对付他的硫粉,表皮碰到便会麻痹,若是吸入,更是会导致昏迷。而知道这一个弱点了,也就只有她了。
她撒的量不算多,但舜还是不经意间吸了两口。阵阵麻痹感从心口传开,他捂着胸口,用尽剩下的力气向她伸手——
“不要走……不要——”
余夏一把接住他,他的手立刻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了。
“抱歉。”她抱住他,是一个安抚性的拥抱,温暖得让人落泪。
“这次不会让你们看到的。醒来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
最后一眼,他只见到她从他手里拽出袖子,背影决绝又果断。
又是这样……他还是没能……
舜重重闭上了眼睛,有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隐入银发当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余夏好似从没像这样单独出远门过。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她运气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好心人来帮助她。单单这一点,她便觉得来上这一趟已经值了。
从穆则远那,余夏知道钧州之外,离璟州还有几十公里远的山底下有一座开满了繁花的峡谷,旗云义军也是偶然间闯入那里的,风景优美,人迹罕见,僻静幽谷,仿若世外桃源。
她骑上藏在城外的马,一路狂奔,在天降破晓之时跑出了钧州边境。此时已身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她驾着马儿,追赶着于远处地平线缓缓升起的太阳。微暖旭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心情在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余夏甚至还有闲心去想别的东西——现在这个时辰,院里的大家应该都陆陆续续醒来了。最早起床的一直都是大叔,小玉他们。做早餐已经照看病人。然后他们会发现被她迷晕的舜,估计会吓得够呛,毕竟舜那么强大的“不明生物体”都能被打倒,估计事态严重。
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不在呢?估计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他们会来敲门,然后看到她留下来的盒子。
用这种方式告别确实挺糟糕的,特别是她还搞了个加强版密码锁——感觉鼻子痒痒的,估计是有人在骂她了。
目的地到了,接下来一段山路需要自己走上去。余夏下马,拍了拍马头,这只只训了两天的小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掌,热乎乎的。
“你回去吧,应该认识路吧?”
马儿叫了声似乎在回应她,非常果断地转身离去。
目送着小马越来越小的背影,余夏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开始爬山。
爬山,又是该死的爬山。
这是座被称为花鼓山的大山,据说是因为这里的花开的鲜艳又繁盛,像逢年过节街上摆出来的花鼓,所以才取的这名。
如今亲眼所见,确实是山如其名,繁花盛开,枝繁叶茂,鸟语花香。六月中旬的季节还能见到这般景色,也着实幸运。
一个人爬山有些无趣,余夏跟苍聊了聊,但她的延迟特别高,一句话问出去了,要五秒后才能得到答复。
「苍,你还好吗?我总感觉你最近说话的声音电流声越来越大了。」
「我没事。」苍的声音一卡一顿的,「别担心我,我很好。」
「是吗……」
「倒是你,小夏,你会害怕吗?」
「当然还是会有一点。不过非要说的话,更多的还是舍不得吧。感觉很对不起他们……还有你。」
「苍,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会帮助你的。」
「小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无比温柔的笑意,「我一直是为你而存在的。」
「快看,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