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约莫十二点左右。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穹苍作洪炉,熔万物为白银,雪将住,风未定,一行四人自盘山小道,一路而上,连番的步伐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陈拙一人快步走在前方引路,迎着凛冽的北风而行,但觉罡风如刀,割得皮肤生疼。
不知是因为越往山上走,天气愈发寒冷,还是因为陈拙有心事,他的身体总是在不自觉地颤抖。
“陈拙,你小子怎么回事?”淮之从陈拙身后,叫住他,说道,“这天有这么冷嘛,还抖起来了。”
叶时安也观望了陈拙背影好一会儿了,顺着淮之的话,打趣道,“怕不是近乡情怯,马上要见到朝思暮想的旧情人,开始紧张了,哈哈哈。”
“没有。”
陈拙闻言,放缓了脚步,与三人并肩而行,嘴硬道,“长路漫漫,终有归途,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她平安喜乐便好。”
陈拙自顾自得说着,不敢与三人对视。
“啧,顾左右而言她,行了吧,又没外人,还硬撑着干嘛?”叶时安勾住陈拙脖子,说道,“咱哥几个还能笑话你不成。”
无天应是看破了陈拙心中的担忧,转动着佛珠,劝慰道,“阿弥陀佛,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
“但小僧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清净而透彻。”
轻轻拍了拍陈拙,又道,“时间永远是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
“哈哈哈,其实是一些的,毕竟分别三载,我如今又是这副样子...”陈拙有些触动,叹了口气,略带惆怅道,“说不紧张,不胆怯,是假的。”
又苦笑道,“我是怕来不及,慌到不了,更怕的是她失望...”
陈拙的样子,与那些久别重逢,即将再见故人的人,如出一辙,甚至远胜。
因为她还是那个天资卓绝,美貌绝伦的圣女,而他陈拙早已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不会是,经脉尽断,双目已毁的废物罢了。
“这就对了嘛,慌就慌了,大大方方的承认,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淮之笑道。
淮之一向觉得,人就应该有面对未知的勇气,无论是困难,还是顺境,皆应坦然处之,正视以待,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山高水远,怕什么来不及,慌什么到不了,天顺其自然,地顺其性,人顺其变,一切都是刚刚好,都是天注定的。”叶时安眼珠子一转,玩味地望着陈拙,说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想想,明日与佳人重逢,说些什么好。”
“这...我还真没想过...”
叶时安这话,倒是把陈拙给问住了,摇头道,“以前思而不得,有千言万语难以诉说,现在将要实现,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陈拙长叹一口气,摆摆手,“不说我了,说说你们。”
“你们来这江湖走一遭,初心为何呢?”
无天见叶时安与无天没有言语,率先开口道,“阿弥陀佛,小僧的倒是简单,要想出世,必先入世,感受人情冷暖,历经世态炎凉,方能深切体悟大乘佛法。”
无天停下转动的佛珠,将话一转,“不过,这人间山河我走过,风月我看过,只是他们说的相守,我没那么渴求。”
陈拙默默点头,他听明白了无天的话外音。
无天这和尚与那些墨守成规的僧人,有极大的区别,他可以吃肉,可以喝酒,可以玩女人,可以四处游历,可以随心而动,但他却无一动心之人,可与他相守。
不过相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那可就是千难万难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美好幻想而已。
“淮之大哥,你呢?”陈拙看向淮之,问道。
“我啊?”淮之指了指自己,思索片刻后,答道,“没无天那么高端大气,不过是为了躲麻烦,避争端,遁入这江湖之中,自由自在。”
说着,淮之昂首,畅想道,“天高云阔,美人烈酒,快意恩仇,不比勾心斗角,互相攻讦有意思多了嘛?”
“是也是也。”陈拙感同身受,应和道,又看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叶时安,“叶兄弟呢?说实话,最让我好奇的,就是你。”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