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城西尽头,荒废多时的老街。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在了天际,原本那漫天繁星,也早已不知去向,天地间一点微光也没有。
人迹罕至的老街,寂静阴森。
摇晃的树影如鬼魅般狂舞,树木的涛声阵阵传来,似万马奔腾,不绝于耳。
遥遥听见枭鸟的桀桀怪叫声,在暗夜下显得分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你来了。”
一道深沉又沧桑的声音响起,是一个身着暗绿色布衣的老妇人。
听这语气,似乎她早已在那等候多时了。
下一刻,李紫薇从黑暗中走出,摘下遮面的黑色面纱,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在那等着自己的老妇人,似笑非笑。
这是叶时安从未在李紫薇脸上,见到过的一种神情。
充斥着阴冷,愤懑,怨恨,忧郁...
“没想到你先到了,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赴约...”
看清那老妇人的脸后,李紫薇冷笑道。
这张脸,李紫薇不认识,但面前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确是那么的无比熟悉。
李紫薇确信,这个老妇人,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人。
而这个老妇人,正是朝歌酒楼的洗碗阿婆。
与以往不同的是,站在李紫薇面前的阿婆,容貌虽然未变,但身上却有无与伦比的贵气,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普通人纵使有万贯家财,也难以企及,只能望其兴叹。
“别人的约可以不去,但你的约,我不能不赴。”
阿婆看着李紫薇,眼神无比的复杂。
在今日下午时分,阿婆收到一张纸条,上面的内容不重要,但落款赫然写的是李紫薇,这三个大字。
这个无比熟悉,又极其陌生的名字。
唤起了阿婆的记忆,与尘封已久的过往。
正如阿婆说的那般,其他无关紧要之人的约,她断然是看都不会多看的,但这是李紫薇相邀,她不会拒绝,也不能不赴。
“哈哈哈哈,是嘛?”李紫薇捏紧拳头,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恨,大笑道,“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呢!”
李紫薇原本以为,眼前这个老妇人死了,死在了很多很多年前。
可谁又知晓,她只是销声匿迹,来到了大周西南,这远离长安,远离喧嚣,远离人心的嘉州城。
躲进了那隐于市井的朝歌酒楼之中。
这么多年来,杳无音讯。
“当然。”阿婆淡然回应道。
与李紫薇的激动异常相比,阿婆显得极为平静,宛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会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去,再也见不到曾经的故人...”
尽管阿婆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但看到李紫薇那张熟悉的脸,曾经过往,那她极力忘却的点点滴滴,又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可她不得不这般,依旧保持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故人?故人?”
李紫薇听着阿婆对自己那称呼,先是难以置信,后是心如刀绞,口中不断喃喃重复。
饶是以李紫薇登基多年,养出来的涵养,也差点濒临崩溃。
“原来我在你那,只是一个曾经的故人,好,好得很!”
李紫薇捏紧的拳头,在不断地颤抖,同时不断地轻点着头,仿佛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说法。
阿婆看着李紫薇的样子,不愿再刺激她,而是转移话题,说道:“紫薇,你这次特地出宫,就是为了来寻我的吧?”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沉寂。
好半晌后,李紫薇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猛地一挥手,“不要这么叫我,李紫薇在登基之日,早就已经死了!”
“朕,乃大周女帝,李曌!”
李紫薇的脸上,话语中,其他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无尽的冰冷。
而从我到朕的转变,与李紫薇对叶时安的打情骂俏不同,这是彻底与眼前这个人,划清界限。
阿婆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问道:“那女帝陛下,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为帝王者,该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该以私情为念,出于各自考虑,阿婆不得不这么做。
“朕是来瞧瞧,你这位故人,是否还活在这世上。”李紫薇昂首,冷若冰霜地说道,“这结果还真没让朕失望,你这狠心的女人,果然还活得好好的!”
故人二字,李紫薇咬字极重,这是阿婆对她的称呼,而现在,她同样以这个称呼回之。
“托陛下洪福,老妇人依旧安康。”阿婆不徐不疾,淡然说道。
“不过,朕有一点特别好奇。”李紫薇松开紧握着的拳头,说道,“三十年前,倾国倾城,艳压群芳的长安第一美人,而今怎么苍老到如此地步了?”
“母后大人,可能否替朕解惑!”
李紫薇一字一顿,厉声质问。
若是旁人,李紫薇不会在乎,也不会多管。
但面前这个宛如陌生人的老妇人,是她李紫薇的亲生母亲,女帝李曌的生母,大周真正的太后娘娘。
她李紫薇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面对李紫薇的质问,阿婆不以为意,甚至波澜不惊,随口回道:“陛下,你约我前来,想知晓的就只有这个嘛?”
阿婆的话语中,充斥着冰冷,与铁石心肠。
“是,朕就想知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