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凤阳四十芳诞的生辰宴上,对徐夫人的公开处刑,给徐夫人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也就只有她以为凤阳已经身亡,已不在人世间的那段日子,徐夫人是整个身心轻松了些的。但后来,随着萧山夫人的回归,以及外面都传,说萧山夫人很可能就是之前的凤阳长公主时,徐夫人就又变回了之前那副胆小怕生的模样。
不敢再冒头,也不敢再轻易露面。怕那个女人会一个心情不爽,就再想出一堆法子来折腾她。
这几日但凡再有哪家往她面前递请帖来,徐夫人都以病为借口,一一谢绝了。
徐家这边又回到了之前提心吊胆的日子,傅家那边,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近来,举京热议最盛的,就是这个萧山夫人了。
很多人疑心她就是曾经的凤阳长公主,可因事及天子,又都不敢深入去查。所以,也只能大街小巷到处去说,过过嘴瘾罢了。
并有人猜测,若萧山夫人真是凤阳长公主的话,那么之前宫里流传出来的那些谣言,也就不言而喻了。
先是带进宫养着,再封为萧山夫人,赐萧山夫人府。之后紧接着,是不是又得寻个理由册其为妃了?
举京臣民好奇的同时,也会在期待着。都在等着看,到底什么时候天子和那个女人间能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样的,举京臣民一起纷纷热议的八卦,伤害最大的,自然还是齐家。
齐砚夫妇早已知道了实情,并且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故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但,敬元大长公主和大房那边,情况就全然不一样了。
敬元一辈子好个脸,没成想,到老了还得耳朵受到这样的侮辱。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凤阳这个儿媳妇,原为了孙儿,她也选择了妥协。可他们若不做得太过分,太过张扬,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现在,搞得几乎是举京皆知,甚至,那萧启年还有明目张胆纳其入后宫的想法……这不禁令敬元彻夜难眠。
她老人家已经好几个晚上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除了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又还能怎么办?
敬元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原就好操劳的她,本身子愈发不比从前。如今,又猛然受到这样的打击,且还连着打击了这么多日。
受不住这份折磨的敬元,很快就病倒了下来。
每日恹恹的,开始进不下食。苏韵娇为此和邬嬷嬷一起,费尽了心思,做出各式各样的可口点心和美味佳肴来,却也不见敬元能多吃进去一口。
府医日日过来为老人家号脉,最后,都是连连摇头并唉声叹气。
“恕我医术浅薄,老人家如今的这种情况,我也实在无能为力。”当着老人家面,府医什么也没说,但背过老人家后,府医便把她如今身子的情况都一一如实告知了齐巍,“伯爷,还是另请了名医来为老人家医治吧。但……”府医欲言又止,似乎话中有话。
齐巍忙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府医这才说:“伯爷,那也恕我有话直言了。老人家的情况……实在不太妙啊,就算请得了名医来治,若她自己想不开,也无济于事。老人家这是心病,心病得要心药来医,最终还是得靠她自己的意志力撑过去。但如今,她老人家似乎没了求生意志,不吃饭、不喝水,这问题就大了。”
“本来,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就已然不太好。如今又还……唉,总之,怕是不太好办。”
说来说去,还是她老人家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一关,过不去那道坎儿。
至于是哪一关,哪道坎儿,齐巍自然心中有数。
可若她老人家自己心里不能解开这个心结,撑过去、熬过去,他身为人子,也实在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齐巍点头,“我会劝劝她老人家。”
府医忙抱手告辞:“那某先行告退。”
齐巍又冲他略略点头后,这才转身往母亲寝卧来。
这会儿的敬元,再没了往日的威严肃穆。此刻躺在床上,一脸的疲惫和病态,就十足一个病入膏肓的年迈老人家。
瞧见母亲现在这副模样,又想到方才府医说的那些话,齐巍突然一个没忍住,在母亲面前大哭了起来。
或许是情绪彻底的崩溃,他堂堂七尺男儿,竟在母亲面前哭成了个孩子样。
随侍一屋的侍女嬷嬷们见状,都垂头退去了外面候着。
望见长子这副模样,敬元却了笑了。她如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强撑着抬了抬手,示意儿子更靠近她一些去。
齐巍突然在母亲床边跪了下来,然后跪着膝行到母亲身旁。
敬元抬手一点点擦干他脸上的泪,见他越发哭得厉害起来,敬元难免也要笑话他几句。
“瞧你,多大的人了,都是好几个孩子祖父的人了,竟还哭鼻子。叫别人瞧见了,得笑话你。”敬元虽是斥责,但言语间却满是慈爱。
齐巍说:“在母亲跟前,儿子永远是个孩子。就算让母亲笑话了,儿子也不后悔。”
敬元叹了口气说:“生老病死,这乃是人之常态。谁老了不死呢?娘看着你爹爹走了,看着你兄弟走了,如今,也该轮到自己了。”
齐巍却道:“娘,您是可以再多活个几年的。只要您能想得开,您就不会病成这样。方才大夫也说了,说您身子没什么问题,有的只是心病。只要能解了心结,您就完全可以好起来。只要您能开始正常吃饭,您就可以好起来的。”
敬元又何尝不知道呢?可她就是没了求生的意志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再活下去的勇气到底是什么。
此时此刻,她更想做的是早点见到丈夫和幼子。
如今那个女人是彻底背叛了,心甘情愿且名正言顺去做了别的男人的女人,那她的儿子就可怜了。她要赶紧去到下头去,去告诉儿子,要他在那儿也别等了,等也等不到,回头还白白浪费了时间和感情。
她也想赶紧去问他一句话,她要问他,母子二人关系尴尬了二十年,最终真相又是如何的呢?他为了护自己妻子,和她这个母亲对着干了二十年,结果却还是他输了。
是他看走了眼!
“大郎,你别伤心,娘这辈子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已然十分知足了。这辈子啊,能有你这个忠厚孝顺的儿子,娘很知足,也十分的自豪。就算娘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把咱们这个家经营下去,知道吗?”
“儿子知道,儿子知道。”齐巍越发的眼泪止不住。
敬元继续交代:“大郎和你一样,忠厚稳重,是个可靠踏实的好孩子。三郎像他父亲,有本事有手腕,且心术也正,日后必能帮着大郎一起重振家业。至于二郎……二郎也不错,只是难免心高气傲了些。论才智,他是要在大郎之上的,所以,他一直都不服气被大郎压着。”
“从前爵位在二房手中,他倒还算能收敛些。如今,爵位在你们大房手里,他不免觉得和大郎比,他也有争一争的权利。但若想这个家要好,兄弟阋墙是最要不得的。你身为父亲,这个时候应该要主动站出来表个态,彻底断了二郎的希望。”
“但态度也不能太过强硬了,二郎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强硬对待,他怕心中就越是不服气。不如,以感情感化他,或在别的方面,让他多占些便宜。这两相里一下来,他心里多少也就平衡些了。”
老太太说的,齐巍都一一牢记在了心里。
“母亲放心,儿子会照母亲所说去做。”
老人家,这也算是提前交代一下临终的遗言了。
如今能想到什么,她就说些什么。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周全。
外头,有侍女的声音传来:“三少夫人端了饭菜来,说要亲自喂老夫人吃下。”
齐巍立刻说:“娘,您最喜欢的孙媳妇来了。您从前不是最喜欢吃她做的菜的吗?”
敬元笑着:“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这也是我的福气啊。”到底不愿扫兴,便又说,“那就让三郎媳妇进来,她一番心意,我多少吃上几口。”
见母亲松口,齐巍立刻高兴起来。
忙就冲外面喊:“让三郎媳妇进来。”
很快,苏韵娇就亲自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她一脸的明媚笑意,一进来就热切喊了声“祖母”,任谁瞧着都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