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是宫禁之后,天已经很晚了,出入皇宫的人几乎是没有。
但若真遇上一个,怕也真不好说。
能出入此处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既是达官贵人,自认识凤阳。
所以,又耐心等了会儿后,苏韵娇也不免急起来。
她直接冲外面喊了声:“夫人,再不登车,怕就来不及了。”
凤阳突然回过神来,然后也就没再看,只是转过身往马车方向走来。
苏韵娇亲自出来迎接,然后等送了她上马车后,她才又登了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离皇宫越来越远。坐在车内,凤阳明显兴致不高。她背脊微微后仰,轻靠在车壁,深深吐出了口浊气来,似是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怨愤之气都吐露出来般。
能看出来婆母情绪不太好,苏韵娇一旁静坐,也不敢开口说话。
所以,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苏韵娇当然没带人去齐家,而是往和齐家相反的一条街道去了。
齐砚在京城中另外给母亲安置了一个家,日后凤阳就都会住在那儿。
路走到一半,凤阳掀开车帘看,看到并不是去齐家的路,她也没说什么。早在出宫之前她就知道,齐家是她再回不去的地方。
但儿子还是她儿子啊,所以,凤阳撂下帘子后,直接问苏韵娇:“砚儿是否在那等着我?”
苏韵娇点头:“宅子还有些需要布置的地方,夫君怕母亲会住得不舒服,故先亲自去那边查看了。这会儿,宅子里也正备了好酒好菜在等母亲,给母亲接风。”
接不接风的,其实不要紧,凤阳也不在意这个。此时此刻,她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儿子说。
有很多事,她需要问出个真相来。
所以,得到了儿子此刻人就在那儿等着她的答案后,凤阳就又不再说话了。
只是歪着身子靠着车壁,整个人目光空洞无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苏韵娇也不想去打搅,就只是默默陪着。
好在,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是齐砚的一处私宅,也不大,就两进的院落。凤阳一个人住,自然是够的,只是,同之前的公主府比起来,那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宅院虽不大,但这处位置却不错。左邻右舍住的,都是些小官之家。
下了车后,立在略显狭窄且闭塞的门楣下,凤阳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并未说什么。
院落虽小,但里面却布置精致。推门而入,四处小桥流水,很颇有点苏州园林的意境,一看就是凤阳喜欢的那种氛围。
但此刻的凤阳,显然也是没在意这些。她只是径自往里面去,只想着快点见到儿子,快些问清楚了事情真相。
院子原也不大,没走几步路,就到了用饭的花厅。
这会儿,厅内桌上已摆好了饭菜。齐砚静坐桌边,正等着母亲和妻子的到来。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后,齐砚起身,亲自迎了出来。
对母亲,他倒始终都有该有的敬重。出了门后,瞧见门外一身布衣的母亲,齐砚立刻抱手含腰,给母亲请安。
凤阳这会儿面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只见她直挺挺立在那儿,一脸严肃的望着面前儿子。
齐砚自然感受到了母亲的来者不善,但他仍不动声色,只是自己直起身后,直接说:“酒菜已备好,母亲请入席。”
齐砚脸上也尽是冷漠之色,不见从前面对母亲时的欢喜。
凤阳目不转睛望了他好一会儿后,这才主动往厅内去。
看着厅内长桌上精心准备的饭食,凤阳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她转身,看向齐砚:“我有话同你说。”
齐砚:“母亲有话请说。”
凤阳望了望他身后的那些人,包括苏韵娇:“我想单独同你说。”
齐砚侧首,将除了妻子外的人都打发走了后,又看向母亲:“母亲现在能说了吗?”
凤阳又看了苏韵娇一眼,正待苏韵娇要主动离开时,齐砚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我没有任何事是瞒着她的,所以,有任何话,母亲但说无妨。”齐砚说这些时,目光直直看着母亲。那黑眸幽深如古井般,耐人寻味。
凤阳却笑了,索性也不再替他遮掩了,直接就问:“你托娇娘之手给我的那瓶玉露,其实是是被你动了手脚的,此事,之前她可知情?”
齐砚老实回答:“不知。”
苏韵娇听不明白:“什么玉露?”然后突然想到了之前丈夫有托自己之手给公主母亲送过一瓶玉露,说是南边的朋友带来的,十分珍贵,便又问,“那玉露怎么了?”
“那玉露有毒!”凤阳索性一口道出了真相。
苏韵娇诧异,但她却没说什么,只是转头朝一旁丈夫看去。
齐砚没说话,其实就是默认了。
见儿子默认,内心得到了证实的凤阳,越发的悲痛万分。
她明白儿子是在为他父亲报仇,子报父仇,这原无可厚非。可……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利用自己。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实情,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为什么装着一副原谅自己、且愿意让她继续寻找幸福的样子,可转头却又如此的利用她。利用她之手,去害了那个……那个人。
他为什么能这样的狠心?
凤阳一时难以接受,不免有些绝望。
“你为何……为何不告诉我实情呢?”她身子疲软着瘫坐在一旁圈椅内,这会儿因为气极,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事到如今,齐砚也并不瞒她。
“因为还是对母亲不信任。”他实话实说,“若在做这件事前,真一应据实相告,母亲觉得,儿子这件事还能做得成吗?”他顿了一顿,是想等着母亲给答复的,可凤阳却没看他,只是别开了眼,一个人兀自承受着那份痛苦。
齐砚则继续说:“这样的事,既然做了,就要保证万无一失。若母亲当时对先帝一时心软,坏了大事,到时候就不是事成与不成的问题了,而是儿子必死无疑,是齐家整个会灭门。所以,母亲现在还是认为,儿子应该事前据实相告吗?”
凤阳被说得哑口无言,因为当时若儿子真的据实相告的话,她想,她真不一定能下得了那个狠手。
那时候的情况,已然和最开始时不同了。
她对萧启年,是生起了不一样的感情的。
虽恨他,可也实在做不到真去杀了他。
凤阳说:“所以,你从一开始,其实就是在筹谋布局,是吗?娘也不过只是你偌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是吗?”
“还有你的妻子,她也只是你的一颗棋子,是不是?”凤阳不但说自己,还带着苏韵娇一起说了,“你借她之手把那有毒的玉露交到我手中时,可也是没有据实相告的。所以在你心里,到底是谁都不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