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和李太后谈好的条件,拿手中一部分权,去换取母亲可以出宫的机会。
但新君萧予言对齐砚是十分的信任和器重的,他见自从自己登基后,母亲不但三五不时的干预朝政之事,如今竟还插手他对有功之臣的论功行赏,连他最倚仗的齐三郎,她也要横插一手,萧予言不免心中大怒。
这日怒气汹汹找到了母亲福寿宫来,过来竟连安也没请,直接沉着脸就要将福寿宫里侍奉的一应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
但福寿宫的人都只听太后的,太后没发话,即便是皇帝发话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予言见状,不免更加动怒起来,他几乎是怒吼起来:“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朕叫你们滚出去,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都给朕滚!”
天子盛怒,满殿的宫人立刻纷纷下跪。
李太后也不想儿子竟会发这么大火,于是她立刻打发走了那些人说:“皇帝让你们出去,都赶紧退下,别愣这里了。”
太后话一出,众人才纷纷应是退下来。
可正是如此,反而令萧予言更加生气。
自己的话不听,已经发脾气了也不听。可母亲只是一句,他们便立刻退了下去。
但萧予言没再发火,只是赤红着双眼看向母亲。
李太后也有些不高兴,莫名其妙的,今日就跑来福寿宫闹上这样一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可是他呢?如今就为了个外人,竟就要跟自己母亲对着干。
李太后自然知道儿子此番突然找寻过来的原因,不过就是为着齐砚。
李太后尽力平息了心情,她率先于一旁落座后,才看向儿子,让他也坐。
“如此这般的大动肝火,对身子实在不好。不管为着什么,也先别气了,坐下来说。”
萧予言仍怒气汹汹的,连坐下时的动作,都彰显着他的盛怒。那后摆袍被甩得老高,他落座的幅度也极大。
其实就是故意做给母亲看的,以此来表示他内心的极度不满。
待母子两个都坐下后,太后才严肃说起来:“言儿,你今日的态度,实在有些过分。”
“母亲对齐砚,难道就不过分?”萧予言直接顶撞了回来。
母子二人之前就有因意见分歧,闹出过些不快。可之前再怎么样,萧予言也都不会这样对母亲说话。最多就是,心里不满,但却忍着,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今日之事,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儿子顶撞,也更令李太后不高兴,于是她脸色也更难看了些。
“就为了一个齐砚,你就要这样顶撞自己的母亲?”李太后质问。
萧予言也理直气壮:“若无齐砚,儿子如何有今日?如今儿子得登帝王,不但不对齐砚大行加封,反倒还变相没收了他的部分权力,母亲觉得,这样的做法对吗?”
李太后说:“他功高盖主,未必是好事。如今这样不好吗?君臣和睦,这才是长久之象。”
萧予言也毫不客气,直接就揭穿了母亲的私心,他逼问:“可最后,原该属于齐砚的东西,最后又落去了谁的手中?是舅舅和表兄们吧。母亲说怕齐砚权势太大,日后掌控不住,难道,就不怕日后外戚干政?”
李太后是有私心,但对此却无心虚,她只平静应对儿子的质问,道:“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你的舅舅和表兄,是一家人。他们是母亲的娘家亲人,也就是你的亲人,难道,他们还能害了你不成?言儿可要知道,若非这些年来你舅兄对你的鼎力支持,可压根连太子之位都得不到。”
“你若一开始就不曾是太子的身份,之后齐砚又如何能助你登基为帝?所以,你能登上这个位置,最该感激的,还是你的舅父们。”
“一家人?”萧予言冷笑,“母亲也莫拿儿子当傻子,李家之所以辅助朕,他们真正要的是什么,母亲心中最该清楚。你们都嫌弃朕资质平庸,觉得朕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之所以没有放弃朕,不过是因为母后再无第二个儿子罢了。但凡再有一个,想朕也仍是当不了太子吧。”
“既从一开始就是利益和算计,如今又何必把话说得这样的冠冕堂皇!”
萧予言虽无治国之大才,但人却不是傻子。太后一党人心中藏着什么秘密,他是再清楚不过。
如今把话说开,母子间关系,也算是破裂了。
被说中了心事,李太后不免动怒,拍案而起。
“你如今做了皇帝,翅膀硬了,竟开始敢这样跟为娘说话。”又说,“舅父们皆是长辈,又是助你登基的功臣,你岂敢过河拆桥?”
“真正过河拆桥的人是母亲,不是儿子。母亲今日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就不心虚?”
“住口!”李太后越发怒了起来,她站起身,一步步慢慢朝儿子走来,冷眼相对,“你莫要着的齐砚的道,他这分明就是想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
可萧予言觉得这种说法就更荒谬了,他实在忍不住,冷笑起来。
“把他功劳安在别人头上的是母亲,他受了委屈,一句话都没说,母亲如今又要给他强安这样一个罪名,实在可笑。齐砚若真说了什么就好了,可偏他什么都没说。母亲叫他说什么呢?”
“你……”李太后又气得一屁股跌坐了回去,她需要一会儿功夫的时间,才能强行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待缓了会儿后,李太后才继续说:“你可知……是他自己拿条件跟哀家换的?你以为,他真就那样傻吗?他为了他的母亲,这才放弃的权势。你呢?你却为了他,特意跑到福寿宫来气你的母亲。你可真是……真是母亲的好大儿。”
“他的母亲?”萧予言吃惊,震愕了会儿后,才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母后是说……贤太妃?”
“正是!”李太后叹息,“那是你父皇造下的情债,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才得到人不久,就突然撒手人寰了。哀家也不愿再留她在宫里,于是就和齐砚谈了这样的条件。正好齐砚自己也愿意,哀家又何乐不为呢?”
萧予言之前就有所猜测,但因那只是人云亦云的猜想,他也没有实证,所以之前也只是想想。想过撂过,这种事,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现在母亲却确切告诉了他,贤太妃正就是凤阳姑母,他又怎会不吃惊?
“可他们……可父皇和姑母……他们是……”
“假的。”李太后觉得事情既到了今日这一步,有关凤阳长公主和先帝的事,她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儿子了,于是索性合盘托出,“当年的宸妃,在入宫做你皇祖父妃嫔时,就已经怀有身孕在身。这件事,你皇祖父自己也是知道的。”
“但整个皇宫里,知道这件事实情的不多。先帝和凤阳,也是知情者之一。”
萧予言一时间沉默住,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默默站起了身子,然后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就退出了福寿宫去。
望着儿子落寞的背影,李太后挑唇露出了个无奈的笑来。
“他这会儿怕是伤心着呢,以为是齐三郎受了委屈,他亲自过来为他伸张正义。可又怎么想得到,人齐三郎哪里会吃亏呢,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看看人家是怎样对母亲的,他又是怎么对母亲的,心里愧疚了。”萧予言走后,李太后这样对自己的心腹嬷嬷说。
但其实,萧予言心里还真不是这样想的。
他只是为贤太妃就是凤阳姑母一事感到震惊而已,别的倒没什么。待回了两仪殿,事后反应过来时,心里还怪母亲不该以此拿捏齐砚。
既人家是母子,那么看在齐砚立此大功的份上,母亲又为何不能直接给了这个恩赏,而非要以此为条件,和齐砚去交换呢?
所以在母亲心里,她从一开始就是在算计的。算计了齐砚的功劳,安在了李家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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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道宫门,凤阳就再不是贤太妃的身份了。
从此之后,她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妇。
凤阳长公主府没了,萧山夫人府再去不得,她的下半生,也只能听任儿子来安排。
此刻的凤阳,一身普通妇人打扮。背着个简单的包袱,离了宫门后,她突然驻足,回首朝身后高大的宫墙。
齐砚没有亲自来接,但苏韵娇却来了。
这会儿宫墙外面停着辆普通的马车,苏韵娇正就坐在里面。
车窗是拉开的,车帘子被掀开小小的一角。从马车里面往外看去,能完整的看到凤阳正在驻足回望身后的殿宇宫城。
跟着同行而来的捧星,不免急切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还不过来。这一会儿人多起来,万一叫很多人看到,就算不能坏事,可被别人议论,也不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