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再次开口,“小九……”
话音未落,屋门大开,两人皆没想到。
“郑伯,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七天未见,郑伯看他家将军,仿佛阴曹地府转了个圈。
眼眶通红,眼神憔悴,衣发凌乱。
他怔了怔,眼泪在浑浊老眼中转了转,趁还未流下匆忙转身。
“哎哎。”
“小九。”
哥哥也瘦了许多,可双目里还是对她的担心。
“哥哥,没事,不用忧虑。”
对,不用忧虑。
没有父将,我也能保护你,能保护陌府和整个陌氏一族。
我不再是当初身无分文,流浪到长安的孩子。
当年你庇护我长大,如今我也能替父将守护好你。
水温正好,她淹没在浴桶里,任热水包裹全身。
这样,她就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流泪。
坐在铜镜前,竹白梳好发髻,穿戴整齐。
这雪白丧服,刺痛眼睛。
灵柩停于陌府堂前,堂前堂后一群又一群人,分不清谁是谁。
见她过来,一层又一层人,自动让行。
他们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将军,那个威风凛凛的小霸王,重重跪在堂前,红了眼睛。
都说陌府父子不合,要不然怎会出府别居,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可打死不离父子兵,再是不愉快,陌府族长还是她承袭,灵位还是她来捧。
众人注视下,陌九一步步走向父亲。
为何这段路这么短?
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她还能继续欺骗自己。
父亲静静睡在棺中,还是当初训她时的一脸严肃。
礼官高呼,“族长到,盖棺,起灵。”
一瞬间,陌九再也忍不住,任泪水一滴滴落尽。
今日还是秋雨连绵,人群把长街裹了里三层外三层。
她捧着父亲排位,从没感觉这双脚能有这么重。
每抬一步,都要用尽一身气力。
丝丝细雨,空气冷冽。
她想起那年流放,脚上的铁链,赤脚走长街。
大殿之上,那样高大的父亲,佝偻身躯,为她请罪,一瞬间老了二三十岁。
父将啊父将,你那样英武,娘亲又那样温柔,怎没生一个更听话的孩子,老来也能省省心。
父将啊父将,你为何不做个聒噪的老人,将事事挑明,因缘际会都说给我听?
要不然,西羌大漠,我怎会一时恼怒,非要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父将,我现在懂了,明白你当日苦心,已然来不及。
不是来不及逃出这宿命般的巨网!
能为您扛下整个边疆安定、族人和顺,即便再苦再累,我也甘心。
可是,可是……
长街上,众人注视,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那日长安所有人,都目睹了一个十六岁少年,失去父亲的痛彻心扉。
泪水如泉涌,仇恨似个长。
父亲,我再也来不及叫你一声父亲,再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