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两朝宰辅,权倾朝野的柳相住在杨柳巷口的一个老宅子里。
冬夜,更夫敲了三下梆点,声音沉闷。
柳如晦带着一身露水回了家,相府甚至没几个下人,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伯。
他一回来就点了灯,伏在案前细细研读几封信。
那信,他已经看了十年。
即使用心保存,纸张不免也泛黄起来。
提笔在一旁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女子学堂已推行”,往上看,这张纸上写着近年来改变整个大艾的各项政行举措。
门外响起敲门声,思思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到案几旁,小声提醒,“大人,用点饭吧。”
见柳如晦没有动作,思思又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碗筷摆放好,“大人…”
柳如晦这才抬起头,主动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扒了两口,“放心,事没干完,我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思思叹了口气,将一旁的梨汤递给柳如晦。
柳如晦愣了一下,饭吃得狼狈,可喝这碗梨汤时却稍稍品了品,他记得皇上最爱喝这梨汤。
“大人,属下找了新去处,今日之后就不来了。”
思思这话一说倒叫柳如晦愣了愣。
虽然他早就放思思和霏霏自由,可他们还是执意留在他身边,终于要走了,他倒有些舍不得。
但柳如晦没有强留,他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案几上的信,“去吧。”
思思恭敬地行了一礼,退到门边,想了想,转身看着跟灯油一般熬着自己的柳如晦。
柳如晦确实没有存死志,可他总给人一种时刻紧绷,时间紧迫的感觉,吃饭也快,睡觉也短,整个人像是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你以为他熬不住了,却发现他还在烧着,只是烧地早不是灯芯,而是他自己。
现在的柳如晦总有种人还活着,心却早死了的感觉。
这样的他让思思更担心,可担心没有用,每个人都得自己走出来。
得知皇上死讯时,思思也以为天都塌了。可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他作为后宫妃子非但免于殉葬,而且还直接获得了自由。
他不知所措地回到柳大人身边,却发现柳大人看着是个正常人,内里早已塌了,于是他就留在了相府,照顾柳大人饮食起居。
这是皇上给他的信里拜托的事。
“大人,皇上已经去了十年了,您该往前走走了。”
柳如晦没有发怒,也没有反驳,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木门悠悠地关上,最后一缕风溜进房内,烛火轻轻地摇曳了两下。
柳如晦盯着面前的信,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这纸上的每个字,他都拓在脑海里,不说背诵,甚至默写下来也能连字迹都一点不差。
可没人知道,这几张纸上留下的是什么,那是大艾几十年甚至百年后的未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感怀皇上,走不出去,其实他早循着皇上的步伐走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皇上走时,他确实有过遗憾和嫉妒。
为何皇上给那些人一个个都留下了点东西,哪怕三言两语,哪怕书信一封,却对自己只字未言?
后来他翻看皇上早早交付的政见改革才发现,皇上给他的信,读十年也读不完。
其实所有的都开始于一场痴心妄想,他不该动情,只是作为臣子静静地遥望皇上,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