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就这一点好，无论外面什么气温，只要不到日子，绝对不停暖气。

一进门，许念就感受到，老式铁质暖气片散发出来的热气，直冲每一个毛孔，感觉空气都被烤得扭曲。

“你艺校可比外面热多了。”说着脱了外套，炫了一大口水。

“可不，这楼有年头了，老式工建都比较实在，不像我家小区，供暖不好，年年都有打官司的。”

许怀别看微信里逞能嘴欠，真见着许念，还是有几分尴尬不言于口的。

“你这儿，都有啥专业？”许念问，他也是难得的好奇话多。

许怀的鼓房，在顶楼，他们要腿着爬六楼。

“啥都有，除了体育，音舞美术高考相关的专业，都有……这么好奇，我带你逛逛？”

“行。耽误你上课吗。”这时他们已经上到了一楼半，都停下了脚步，准备回一楼，系统地参观。

“午休呢，没听见楼里都没练琴的声音嘛。没事。”

一楼，对称的两个走廊，看上去都很深，有一边儿还有折角，说明楼后还有至少半栋楼。

这层主要是钢琴房，目测得有二三十个房间。学琴的学生比较多，而且像许怀这种顶尖打击乐种子选手，要考的必定也是顶尖学府，人家的要求就是啥专业都得会视听视唱，钢琴就得学，才能有把握考过。

“所以你怀哥不仅会打鼓，琴也会弹。改天给露两手。”许怀提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多少有点飘飘然。

许念不语，听他夸自己。

二楼房间就没那么多、那么拥挤，主要是美术生在这一层，基本上都是大教室，和他们三中的教室差不多，一个班能容纳四五十人。

从门缝看进去，密密麻麻立着的画架，窗边摆满了石膏头像，也挺让人窒息。多少带着美术梦想的孩子，都是在这种强压之下，脚踏实地走出去的。

许怀介绍说：“钟老实小时候还在这儿学过画画呢，但是上高中之后就不学了，老师还觉得挺可惜。我倒是觉得他不是画画的料，那画得还没我小时候尿尿和泥比划得好看呢，他总说自己是抽象派，凡人不懂。狗屁啊，就是不好看。”

三楼的教室和二楼差不多，大教室居多，偶尔有几个单窗的小教室。

这层的门牌上都写着舞蹈教室的字样，这也是许念来的目的。想打听打听校外的舞蹈学校，能不能有机会和时间来练舞。

他总觉得学校的艺体楼虽然申请得不容易，但多少带点名不正言不顺，校外就不一样了，像许怀就能正大光明地每天来艺校练鼓，他其实一直挺羡慕。

“舞蹈教室，都有什么舞种？”许念问。

“啊？舞种啊，我不懂，反正高考有的应该都有吧，无非就是芭蕾民族古典之类的。念哥你想学跳舞？”许怀说。

“何以见得？”

“你他吗别甩词儿，你钢琴美术屁都不放，到舞蹈教室就关心这么多，学过街舞？”

“一定得是街舞吗？”

“不然呢。我们艺校学舞蹈的，能学到考大学这个程度，没几个男生，都是小姑娘，男生到这个年龄，兴趣班能改街舞的都改了……嗯？你他妈怕不是冲着姑娘的形体服来的吧，臭变态。”

许念扶了扶眼镜，更有衣冠禽兽内味儿了……

“闭嘴吧你！“转身往楼上走去。

四楼五楼基本都是许念听不懂的一些器乐专业，有西洋乐器也有民族乐器。

许怀的鼓房在六楼，这一层鼓教室倒是不多，也就十个八个。

可能跟他这个专业太难考了也有关系，一年也出不来几个。学的人倒是不少，但能像许怀这样坚持十来年的，就非常屈指可数。

许怀的教室在走廊尽头，就是有拐角的那边，拐角过去，许怀说是一个巨大的演艺厅，他们艺校排练大曲和文艺汇演，都在那儿。

一进到鼓房，整个房间贴着黑黄相间的隔音棉，在这里说话，有种压迫感。好像无论说多大声，都能被墙吸走一样。

连呼吸都有点憋闷。

房间不大，进门右手边墙上挂着白板，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鼓谱，许念一看就知道是许怀的鬼画符。

白板下面一张有点旧的木板凳，许怀招呼他坐。

除此之外，屋里就剩一套无比复杂的爵士鼓，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镲片，通鼓和许怀胯间的小军鼓都有着好看的木纹，鼓边闪耀着金属色。

一看就贵得离谱。

许怀说，这间教室是他独有的，鼓也是他自己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他精挑细选，最适合自己的。

他就是在这里，度过了13年的时光。

比他读书的时间都长。

许念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学舞，也学了13年，像他们这种针对某一样东西有执念的人来说，13年只是一个小数字。他们的人生还有很多个13年。

但许念听着许怀的话，心里还是小小地扭了一下，这样狭小逼仄的房间，他每天晚上，别人都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晚自习，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艺校，钻进属于自己的鼓房，枯燥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他看不懂的音符。

打击乐不比钢琴吉他，能发出优美的旋律。

许念光靠想象，就觉得枯燥异常，他是怎么忍耐这么多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