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总觉得现在的春节没有小时候热闹。
许怀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临到节日,街巷里都是摆地摊卖冻货的商贩,从街头排到街尾,大冬天里裹着军大衣。
卖冻梨的大叔,帽檐上结着白蒙蒙的冰霜,一边嗑瓜子一边吆喝着,十块钱能买一大兜,个保个的冰凉爽甜。
相熟的商贩之间,插着手,在冰天雪地里跺着脚,也聊得热火朝天。
街头的油炸糕冒着滚滚热气,伴随着油香,能飘到不远处的馄饨摊上。
松花江的大鲤鱼,冻成鱼棍,立起来有半人高,切成小段,冻在阳台上,每顿取一小块,一条鱼够吃到元宵。
现在几乎看不见往日的景象。
许怀爱吃炸春卷,炸鸡柳那些预包装的小吃,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他奶领他出去采买,才能吃上一次两次。
即便再走回老厂区的附近,他熟悉的菜市场,街边,似乎都不再有这样的场景。
代替他们的,是大商超,是形成规模的奋斗路。
商品虽然比小时候多了,更加琳琅满目,可看着那些推着购物车来来往往的人群,总觉得不对味,缺少点什么。
缺少的是年味儿。
大家都行色匆匆,年夜饭订满桌的饭店张灯结彩,就连跨年的钟声响起,楼外放烟火的小孩,手里的炮仗,都没有那时候响亮,绚丽多彩。
从前的二踢脚能窜到五楼,现在也就听个闷响。
许怀从没见过电视上,新年广告那样,十几二十人的大家庭,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
好像过年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小时候除了他奶能多做几个荤菜之外,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也不敢索取什么。
万家灯火和热闹都是旁人的,从不与他有关。
甚至不敢和钟老实攀比。
每逢年节,钟老实都有或多或少的新衣服新鞋,他都羡慕不已,好像除了每年许君山不定期回国一次,能给他带点像样的新衣服,他奶奶几乎不会为他在吃穿上面多花钱。
连吃饱都不常有,更别说别的了。
所以钟老实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无论自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新衣服新鞋,自己不舍得吃穿,稀罕两天,赶紧可着许怀来。
一来二去,倒是给许怀养成了这二皮脸的毛病。
愈发的习惯来自钟老实的投喂和“伺候”。
许怀后来经济条件好点了,他爸经常给足生活费,也从未亏待过钟老实。
自己但凡看上点什么,都要发给钟老实过目,他要也觉得不错,就必然有他的一份,从不吃独食。
就像前几天和许念一起去采买过年的新衣,看上一双马丁靴,觉得钟老实腿粗屁股大的,穿运动鞋咋穿都不好看,想着给他换换风格,脑补下来应该也不赖,也没经过他同意,就买了两双一摸一样的。
倒是不用顾及许念,因为他也不喜欢那玩意,穿上反而不伦不类,不是他狐狸精的风格。
趁着年前,钟老实不用再上他那个快连轴转的破补习班,赶紧给他送了过去。
但钟老实显然已经被永远做不完的试卷,和补不完的课折磨疯了……双眼无神,魔魔怔怔。
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
顶着三中省重点中学的压力,或许此时此刻,放眼整个高三,再找不出第三个能像二许哥俩这样悠闲的准高考生。
钟老实黑眼圈都快掉脚后跟了,和这俩白里透红容光焕发的可人儿比起来,那简直就像坐了十几年的牢。
承蒙钟老实一家照顾自己多年,这恩,许怀一直都在报。
每年春节前,许怀也经常出入钟老实他们家,帮着打扫卫生也好,采买的重物扛上楼,反正能做的自己都多做些。
尤其是后来搬走,他也会学着大人的模样,买一些过年的吃吃喝喝,送到钟老实家里,和他妈妈也不会太客套,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也吃惯了他家的饭菜。
但许怀从来都不在他家过年,即使他奶奶走后的每一个春节,都是一个人度过,也从没想过给旁人添麻烦。
说是不在意,其实最在意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他觉得春节是阖家团圆的节日,他没有家,何来的团圆,又团了谁的圆……
好不容易许君山回国,他都不知道提早了多久,就开始幻想,许晓雅也回来了,大家都阴差阳错的聚集在这一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