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云看着这些伤痕,一道比一道深。
和梦境中离歌说的一模一样。
得了抑郁症的顾漠北喜欢自残,似乎只有通过伤害自己,才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楚怀云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中,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很多了。
要是放在末世前,她一定会觉得顾漠北这样的人生荒诞悲惨到不像是会真实存在。
她也不会明白和意识到,抑郁症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存在。
“这么难的岁月你都已经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可以打倒你呢?”
楚怀云的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对顾漠北说的,是对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自己,说的。
……
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所有人都熬不住身上的疲倦,回去休息了。
只有顾城阳和顾漠北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城阳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那双眼睛明明灭灭,似乎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相互撕扯。
良久,他才低低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都过去了。”顾漠北神色淡淡的。
他抱膝坐在那里,额前的碎发将眼睛遮住,让人看不清心绪。
顾城阳来到顾漠北的面前,一屁股坐在了顾漠北的身边。
他们两个很久没有这样一块待着了。
他望着眼前熊熊的烈火,十分难得地主动开口:“我这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你乐不乐意听?”
顾漠北没有回答,没有应声,抿着唇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城阳倒也丝毫不介意这些,他到底是了解这个弟弟的。顾漠北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就代表他愿意听。
那一夜,顾城阳说了很久很久。
末世以来,他就不怎么爱说话了,难得有这么一天,让他把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地全部说了出来。
顾城阳此刻双手抱着脑袋,仰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头顶的星空。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弟弟,我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哥哥。”
那个人叫李伯。
一提到这个名字,心就会钝痛。
顾城阳的嘴角多了几分苦涩。
顾漠北躺在了顾城阳身边,他侧过脑袋,望着顾城阳出神的侧脸,静静等待着顾城阳接下来的内容。
“我与李伯的弟弟在同一所医院实习。末世的时候,他的弟弟死了,他瞧见我弱得可怜,就说……把我当弟弟来保护我。”
李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眼前的,他一直都在后悔和内疚着,每一天,甚至每时每刻。
至少,保护顾城阳,会让他觉得好受些。
顾城阳记得他们兄弟二人在最初逃亡的那条路上,李伯是不爱笑的,他的眼里总是写满了绝望与哀凉。
满脸胡子的李伯总爱叹气,不爱打理自己,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像个流浪汉。
后来,顾城阳才知道,李伯的妻儿早就没了,本来想着自己还有弟弟一个念想,可到最后,弟弟也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段难熬的时光,他们生生死死。
他时常看着李伯萧瑟的背影,觉得他像是一个罪大恶极却偏偏还剩良知的囚徒,总爱不时地把自己残缺的灵魂掩埋、挖出,再随意地丢在路中央接受鞭打和碾压。
他已经不记得李伯是什么时候变成那个爱笑、和蔼的大叔的。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他们被人陷害差点死去。
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李伯背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濒死的李伯嘴里呜咽着什么,当时顾城阳的脑子已开始昏昏沉沉,他努力凑近李伯的嘴边,认真仔细地听着李伯说的话。
伴着雨水打在脸上,他听到李伯说,他这一生不清不白,一事无成,死了也好。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将两人脸上的淤泥和血渍都冲散了。
可却怎么也冲不走两人心底不断蔓延的悲凉……
顾城阳思绪回笼,他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滴。
李伯死后,他似乎变得爱哭了。
哪怕是任何一个能和这个人扯得上关系的东西,都会让他止不住落泪。
顾城阳道:“漠北,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但是,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可以重新给我一个机会吗?”
直到今天看到顾漠北手上的伤疤,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是多么冷漠和残忍。
他对不起顾漠北。
“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呢?”顾漠北冷不丁问道。
顾城阳愣了愣,他仔细思考了半晌,才认真道:“和楚怀云他们,给孩子们建一个新的家。”
“那就一起吧。”顾漠北道。
顾城阳笑了,“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