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花子道:“这要看他二人的命是贵还是贱,贵,贵到哪种程度,贱,贱到何种地步,贵,要贵到让大老爷害怕;贱,要贱到让大老爷恶心。”
这是什么意思?郑二娃不懂了。
告花子又道:“你别看告花子天天在这里讨口,可告花子的耳朵能听三十里,眼睛能看八十里,什么事、什么人、什么心,皆能看得通透。”
郑二娃迟疑道:“那……那请问高人,县衙大堂之上那个大老爷会是什么心思?”
告花子道:“这个,我不便告诉你。郑老爷这个人我是知道的,没有一千两,告花子不能出手。但请放心,告花子出手郑老爷的命就贱了,值不了多少银子。”
郑二娃二十四道脑回路转过来,作揖道:“那……那值多少?”
告花子道:“杨大爷欠钱郑二爷还,告花子出手就当讨债。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一千两还债,一万两救人,一文不用多出。”
郑二娃心下一定,一万两?继而挠头道:“主人在牢里。”
告花子道:“那你就去牢里。”
郑二娃转身欲走,犹豫片刻回头抱拳道:“敢问贵姓?”
告花子道:“主人自知。”
郑二娃又犹豫,他实在是跟不上那思路的节奏,又问道:“之后到哪里来找你?”
告花子道:“别问到哪里来找我,谁叫你来的你就找谁。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得装死,装得越像越省银子。另外,家里人不准心疼他,最好是落井下石,置之死地而后生。”
郑二娃又不懂了,把这话翻来覆去分析了半天仍然是不能理解。
告花子见他这样蠢笨,遂如此这般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番,直惊得郑二娃嘴里能塞下一个南瓜。
别了告花子,郑二娃回去找到猪招官一说,猪招官一阵好笑,开始依计行事。
蒋黎宏正坐在书房里半瞌着眼午休,猪招官领着秦先生来至门外报道:“老爷,秦先生带来了。”
蒋黎宏缓缓睁开眼道:“进来吧。”
二人进屋,双双来至蒋黎宏跟前躬身施礼。
蒋黎宏懒懒地问道:“怎么样?”
秦先生道:“回大人,那人手指骨都有破裂,屁股烂得一塌糊涂,估计股骨头、坐骨神经都受损不轻,精神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恐怕……恐怕离死不远了。”
蒋黎宏怒道:“说什么呢!”
秦先生吓得直往后退,再不敢言语。
猪招官道:“大老爷,是得尽快处理,不能让他……”
蒋黎宏当然知道猪招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连连摆手,示意二人出去。
待猪招官前脚跨出门,蒋黎宏喊住道:“谁叫你出去的,回来!”
猪招官看秦先生走远了才退进屋,进屋后站一边等待蒋黎宏发话。
蒋黎宏这才悻悻地问道:“他家来的是什么人?”
猪招官道:“据说是他侄儿。”
“侄儿?那就是说,他的命很贱咯?”
“大老爷,郑学泰人丁单薄,膝下只有郑良才一根独苗,舅佬倌远在通泉,在江湖上名声不好,指定是不敢来见你的,亲家杨金山又死了,只剩一窝妇孺,杨家也没人替他出头……”
“那就让他死在里面!”
猪招官不敢言语了,站在那里左右不是。
这个大老爷刚来,脾气摸不准,他不敢随便开口。
蒋黎宏没有好气:“去呀!我说的,让他死在里面!他不死在里面,本县怎么跟赵子儒交代?”
猪招官转身走了几步,到门口了又站住,他相信,这不是蒋黎宏该有的态度,遂又走回来说道:“大老爷,现在这天气,牢里不通风,浊气重,肉烂就生蛆,股骨头和坐骨神经一旦坏死,不死也是瘫痪,秦先生那医术怕是不行。要他死,只是十天半月的事情……”
蒋黎宏蛮横地咧嘴:“切切切切切!死起脸不要!他要真死在大牢里,本县算是为民除害!”
猪招官鞠躬:“大老爷,真要这样……好像不划算,不如……”
蒋黎宏道:“吞吞吐吐干什么?说!”
猪招官道:“大老爷,小人原本是一个库丁,能跟在大老爷身边,都是大老爷看得起,我觉得……还是先把郑大少爷放出去吧?……”
蒋黎宏双眼一糗,他当然明白猪招官的意思,站起来踱了几步,伸出手来手背对着门口一摆,意思是,出去照办吧。
猪招官看他这手势似乎是同意放人了,说道:“那……我去了?”
蒋黎宏继续摆手。
郑二娃回到牢房,见郑学泰的精神状态没有得到改善,一问,才知道秦先生并没有医治。
郑学泰的烂屁股被感染,发炎很厉害,高烧持续不退都没有迷糊,完全是因为喝了鸡汤吃了饭,增强了抵抗力。
郑二娃把遇到告花子的事一说。
郑良才就纳闷了,这人会是谁呢?杨金山会欠谁的债?
要说他这个舅老倌,生前也没什么知心的朋友啊?会是谁呢?
郑二娃道:“他说叫老爷装死,装得越像,出银子就越少,装得越不像,出银子就越多。还说,一定要让大老爷感到恶心。”
郑学泰呻吟着道:“老子这个样子就快要死了,用不着装。”
郑二娃道:“老爷,那也得装,如果你真有什么事,谁也别想得到一文钱不是?你装得越像,有人就越想早点拿到银子放你出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主意让郑学泰非常惊讶,他的智商是绝对想不这种好主意的,装死卖活恶心人,他妈谁不会?
说装立马就装,果然全身放松趴那儿不动了。
郑二娃一看,忙叫郑良才哭。郑良才正在努力想象那叫花子是谁,哪会那么听话去哭啊?
不但不哭反而问郑二娃道:“那告花子是不是二十岁出头?说话很霸道,没有尾音,声音像狗叫?公狗叫?”
郑二娃一回味,还真有那么一点像,点点头道:“有点,说话很利索,很砍切。”
郑良才道:“这就对了,这告花子可能是马武。”
郑二娃一听马武,联想到丰乐场里的马王爷,把印象当中的马王爷来一对照,还真是十分的像。
可是,马王爷何许人也,何时沦落为告花子了?
这不太可能吧?他吃饭花钱哪里用得着来讨口,要真是他的话,除非是脑壳有包!
他哪里知道,马武前些年来县城为的就是想混条出路,没想到秦溶这个独夫处处给他气受,本想锉锉秦溶的锐气,偏偏把秦溶的命锉没啦,遇着陈忠良这条毒蛇眼睛有毒,把他撕得体无完肤,又被丁鸿臣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一切都变了,他马王爷不得不思变,想在江湖飘,还想不挨刀,如果不思变就只有挨刀的份!
这些年混县城别的没混出名堂,倒把猪招官和那帮官差都收罗进了他的太和十排,就连巡防营的兵勇都发展了百十来个,为的就是要在县城有自己的势力,以便今后回丰乐场有所依仗,不受福成永和的欺凌。
毕竟,陈桂堂和杨金山死了,永和的当家人变成了自己的死敌张三爷,杨金山那个儿子杨小山是个十足的白世故,是敌是友真的说不清楚。
所以,马王爷讨口不为别的,一为躲避丁鸿臣的通缉,二为麻痹周乾干,第三,主要还是为了积攒人脉。
郑良才不愧是嗨过来的,想了半天算是想明白了,跟一只被猫追得穷途末路的耗子突然看到自己的洞穴一样,得意起来说道:“舅老倌生前只跟马武有契约,舅老倌死了,当然就欠马王爷工钱了。二娃,快!回家拿银票去,老子有救了。”
郑学泰听见有救了,抬起头来道:“哪个是马武?他有没有说要多少银子?”
郑二娃道:“马王爷说了,杨大爷欠债郑二爷还,两千两还债,一万两救人,不用多出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