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清道:“是永和的许二麻子,这个混蛋很狡猾,在四垭口绕了三道梁子都没有甩掉他,后来竟然跟上来一个捕快,但所幸已经被我宰了。”
莫道是与税狠人对视一眼:“那就是说后面还有人?”
余德清道:“不清楚,但出了四垭口我们走了许多处水沟,想来,他再难跟上。”
税狠人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几圈,想了想,顺着山林一边赶路一边说道:“这一路走了接近两个时辰,耽误太大了,捕快显然是县衙里面被人解救出来的,由此可见,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说不一定消息已经传到了丰乐场。”
莫道是道:“不会这么快吧?……”
税狠人道:“还快?你们估计一下,从河边栈道到丰乐场这段路,全力奔跑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余德清道:“最快也要一个时辰。”税狠人道:“那就对了,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前面有人堵,后面有人追。”
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甩开大步跑起来,但山里太滑,几千两银子、银票、股票分散在众人身上,怎么还跑得快?税狠人道:“加快速度赶路,争取在前面没被堵住之前赶回王家寨!”
莫道是边跑边说道:“师兄,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是我们抢了县衙,而且还知道我们的路线?”
税狠人道:“捕快都已经追上来了,你废话还这么多,不会凡事往最坏处多想想啊?万一我们刚进衙门就被人看见,而且马上就去丰乐场报信了呢?再万一,大雨一来,姓蒋的根本就没去丰乐场,而是直接回县衙了呢?我们现在且不是离他们很近?”
莫道是略显紧张:“那这时候回王家寨也不保险,搞不好会害了康石匠!
余德清道:“师傅,不要急,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我们这样逃命似的跑路,很容易遭人怀疑。”
税狠人闻言突然站住,神情十分冷峻,余德清的话很有道理,山下到处都是人,这样等于不打自招。
他大步走着道:“是不能去王家寨。这回不但背了几条人命债,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收获,跟劫皇纲没什么两样,换做一般人,谁也不敢做为。换句话说,等于摘了蒋黎宏的乌沙,要要了他的老命,他还不得三尸暴跳、挖地三尺?他不了解我们,衙门那帮爪牙不会想不到,再说,还有杨铁山。”
众人听这一说,皆不能言语。一小会儿的沉寂之后,莫道是道:“你这样说来,问题的确严重。在康家呆这几年,难保没有露马脚,看来怕是连观音阁都回不去了。”
税狠人眉头皱得更紧,问道:“你们说,现在哪个地方最危险?”
众人都说是观音阁,也有人说是县城。
税狠人暗想,既然官差都跟到四垭口来了,丰乐场铁定已经得到消息,此时去了观音阁,观音阁才会危险,没去观音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前面的路,因为杨铁山在丰乐场,说不一定,别人早就已经撒好了一张网。
税狠人想到此,问道:“莫道是,从富谷寺往北去新兴,再去周堆,然后辗转出川去湖北如何?这条路绝对不危险,老天爷都拿我没得办法。”
莫道是一皱眉头:“师兄,为什么要逃啊?我们一进山林就是飞鸟投林,何必要怕他呢?”
税狠人道:“正因为是飞鸟投林,所以得擦干净自己的屁股。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丢下康石匠一家,怎么办?”
莫道是又皱眉头,看了看他们那帮弟子们,想要听听税钢税勇税猛和余德清的想法。
而余德清等师兄弟从来就不敢在两位师傅面前自以为是,在他们心里,就算死,也要杀出血路救出康石匠一家,因为那是恩人。
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就会步光绪二十八年的后尘,甚至更惨。
莫道是又看康富和王贵,见他二人不说话,笑道:“难得师兄想得这么通泰,这是好事,我也烦透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了。说吧,谁回去救康石匠?”
税狠人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得怪你,银子打瞎了你的眼,坏了我的规矩,违背了我的初衷,逼我成了真正的盗贼,又要把弟子们拖下了水。”
莫道是怒道:“收起你那一套吧税大侠,你真以为劫了蒋黎宏的股票就把全县的人都解救了?留下银子银票他还会感谢你?我告诉你,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彻底!我这一招叫作釜底抽薪,让他从此再不能有机会翻身!杨铁山也没什么可怕的,他要是看不惯,尽可以跟蒋黎宏一起放马过来!”
税狠人黑着脸道:“你厉害,厉害就厉害在最后一句!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匹夫之勇!”
莫道是一怔,无话可说,在一切预想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觉得所有的假想都是在无的放矢,自己吓自己。
余德清接过去道:“依我看,杨铁山未必会跟蒋黎宏一势。”
税狠人道:“这自不必说,从杨铁山行事作风上看,多半受了赵子儒一些影响,我想赵子儒是绝不会赞成坑害穷人的,他们俩算计的只是富人,但就怕杨铁山脑袋被驴踢了来插上一脚。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劫了蒋黎宏,杨铁山心里难道不为他的商会担忧吗?”
税钢插了一句道:“他怕我们也劫了他吗?”
税狠人道:“他要不这么想就绝不会来为难我们,但如果他要这么想呢?可谓卧榻之侧且容他人酣睡,杨铁山这人不是赵子儒,他一心想顺杆子往上爬,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且能容得下我们这帮真正的盗贼?所以,必定会来狗拿耗子。”
众人这下明白税狠人为什么说最危险的地方是前面的路了,因为杨铁山出头的话就牵扯到永和福成两股江湖势力,江湖势力无孔不入,跟官兵比起来将会更难纠缠。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现在不是要不要去王家寨的问题,而是过不过得去的问题,万一在路上被逮个正着,后果可想而知。
康富是康石匠的侄儿,王贵是康石匠的外甥,二人自然是十分紧张,生怕众人丢下他们的亲人逃之夭夭。
没想到余德清哼了一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铁山要来就来,没什么可怕的,他肚子里那点弯弯绕要是想做一个好官就不会来卖股票,他分得清是非还罢了,若分不清,也得小心他的脑袋。永和福成那帮怕死鬼更不可怕,他两家联手连马王爷都斗不过,凭什么跟我们斗?”
税狠人站下来,黑着脸对余德清道:“你小子,臭毛病又犯了。我们不能轻视谁,也不能像蛮牛一样动不动就想到拼命,你们的命多少珍贵,我可舍不得随便拿出来拼。既然祸已经闯大了,尽量想办法跑出去才是真的。我现在没以前那么傻了,有了这笔银子、这些股票,哪里不是家?杨铁山也好,蒋黎宏也好,让他们去跳脚吧。”
说完往林子外面的山丘一指,接着道:“这里离金鱼垭不远了,莫道是、税钢,你俩率大队人马就此打道向东,彻底避开磨嘴金鱼垭一线,拐道去首饰垭!”
啊?去首饰垭?众人心里一激灵。
税狠人又道:“到首饰垭后应该天黑透了,你们可以找李德林帮忙,从赵家码头过河,去金鸡场一带林子里等着。我和康富、王贵三人打捷路去王家寨接康石匠,然后来找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莫道是道:“从杨铁山眼皮子底下过河?亏你想得出来。你都说自己成了真正的盗贼,怎么要去害赵子儒?李德林还会卖账吗?”
税狠人不答,手一挥接着走路。
众人忐忑,走出一段余德清才说道:“师傅,你不能回王家寨,让我去!”
莫道是道:“最好是我去!”
税狠人猛然回头死瞪着二人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叫你们去找李德林,谁要你去害赵子儒?李德林的人品我信得过!此去王家寨万一有什么差错,杨铁山要的是我,与你们何干?他拿不着我的脏,我们可以摘得一干二净,换了你们被拿住,我摘得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