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门口,窦海泉这才打了一个请式道:“马王爷,请吧。”
马武正在用药粉处理自己的伤口,闻言哈哈大笑,跟他过去,到了门口喊道:“兄弟来会首,不走茶馆走公口,堂外丢拐子,堂前装孙子,三爷来接客,五爷二白黑(二货,对礼节词令一窍不通),没人来唱接客令,老子如何来答谢?”
他这一喊,把窦海泉小燕山和李扯拐都喊黄了(傻了),三人愣着,这厮什么意思?
当家三爷和执事五爷都莫名其妙,过道上列阵的兄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沙虎正在堂上坐着,还等马武来给他道歉说好话,要好好生生奚落他一番才解恨,殊不知人家还在门外就直接用炮轰,一口溜的言子,一通意思都好像猛虎堂啥都不懂,不唱令相请,他还不进门呢!
这王八究竟什么来路,拳打的不错,还他妈江湖套路一套一套的。
垂头一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头,客人进门该有人展言子盘道的,不然什么叫拜山头?
沙虎是拜过码头的,不过人家那是在真码头,自己这是堂口。拜码头和拜香堂不一样吗?
管他码头还是香堂,他幸亏还记得别人是怎么喊的,于是走出们去喊道:“兄弟打个请字,袍哥海里(礼),四方为上,座客拜行客,英雄拜豪杰,不打不亲热,打过才认得!”
又让他没想到的是,马武睁大眼睛,张着嘴巴看着他喊完,调过头去看看小燕山,又调过头来看看他,摇头又咂舌,唉声又叹气:“座客拜行客?看似有礼,实则狗屁不如。英雄拜豪杰?老子马王爷并非英雄,请问哪个是豪杰?你龟儿子太自大了吧?老子请问,你们哪个王八是五爷?这点儿规矩都不懂?”
沙虎一怔,想骂他瞎了狗眼,眼睛一瞟瞟向小燕山,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燕山倒明不白,赶紧跑上来道:“放什么屁!大哥是当家大爷!老子才是五爷!”
马武直咂舌,尽是戏谑地烂笑,烂笑还不算,捂着眼睛笑,笑得跟抽疯一样。
沙虎瞪圆眼,黑了脸道:“有什么好笑的?哪里不对,你他妈摆个道出来!”
马武狗脸一黑:“姓沙的,你娃文又文不得,武又武不得,充当哪门子鸡巴大爷啊?老子本想到贵茶馆喝杯茶,认个门儿、交个朋友,你王八倒好,把老子押到香堂来。要做什么?开攒堂大会呀?这也罢了,谁叫老子有个绰号叫马王爷呢?你王八是吃不消还是害怕了?要摆个阵势来压一压?你娃要比武,老子陪你,你娃要讲礼,老子也陪你,讲礼就讲礼,只是,江湖礼节老子不懂你他妈该懂才对呀?怎么反叫你的红旗执事给老子丢歪子?拐子礼那是堂口举行隆重的仪式时用以告诫汉留永远记住扎辫子的耻辱的,只有祭奠朝圣、开山设堂、开攒堂大会、开段开戳、安位点像等重要场合中才能用!而且,必须是大爷先行之,以示告诫,堂下兄弟后行之,表示领会遵从,老子跟你猛虎堂什么关系?你他妈要气死关二爷是咋的?
他小燕山一个五爷,狗屁不通乱炒菜,羞死先人板板!
还有,既然把老子马王爷当成闯码头的,你娃怎么喊起会客令来了?不该是逐客令吗?这乱得很呀,连老子都搞不清状况了,真是抬举了哟!”
沙虎听他这一通挖苦训斥,感觉眉毛被他剃得精光,身价突然掉了一百倍,像小丑一样暴露在他面前。
小燕山呢,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方面暗自腹诽大爷的传教太水,另一方面恨不得立即抽刀活劈了马武。
窦海泉窦三爷倒是个稳重些的,只把脸转到一边,不去看任何人,也害怕被别人看见他的灰败。
这个马王爷如此羞辱猛虎堂,敢情今天就是来找死的?
腊狗子也不免腹诽。
反观沙虎沙大爷,他大爷的,脸不红筋不炸,反而一脸鄙视,反诘马武道:“这不好吗?老子把你当自家兄弟。”
马武哈哈笑,连讥带讽地竖起大拇指道:“难得你娃还能不记仇!好!猛虎堂的兄弟就是重情重义重礼节,佩服!”
沙虎立即黑下脸来道:“你娃今天要冒充祖师爷是吧?那好!唱个接客令来听听,要唱不出来,老子要你趴地上学狗爬,你当老子不敢杀你吗?老子是看龟儿子还有几分用场!唱!要不会唱,老子乱刀砍死你!”
马武一揪鼻子,一耸肩,偏偏就不给他唱,而是毫不留情的又说道:“做大爷,开山立堂,总是要先了解了解海底的吧?你娃了解吗?江湖上那一套扯靶子打旗子的假把式只能用在空子身上,遇着行家或者有来头的人,丢的就不是堂口的面子了,而是有辱关二爷的体面!我劝你做人低调一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江湖什么能人没有?要听我给你唱接客令,可以!你娃先说,老子要是唱出来了你当如何?”
这是什么话?敢跟他沙虎说这话的人十有九个活不成,谁给他的胆子?
龙门还是官府?
就算是龙门龙宝堂都不敢这样跟他沙大爷说话。
沙虎纵然青筋暴露,一时间也被他的狂妄唬住了,这王八到底什么来路?凭什么敢如此放肆?
马武又蔑视他道:“怎么?不敢接招了?堂堂猛虎堂五爷信口雌黄乱炒菜,堂堂猛虎堂舵把子更是连个婆娘都不如,不敢应承就算了,算我马王爷看错了你猛虎堂!本来还有正经事要请教的,如此看来没必要啦!”
说完抱拳拱拱手道:“告辞!”
沙虎更加认定他是唱不出来,要借机跑路,冷笑一声对过道上站堂的兄弟说道:“谁要是不经过老子的同意就想从这里出去,就给我直接卸了他的腿、打烂他的嘴、割了他的舌头!”
那小燕山早已恨不得生吃了马武,有了沙虎这句话,把手一招,十排幺满呼啦一下就围上来,纷纷拔出刀片子来虎视眈眈。
马武哈哈大笑,啧啧称奇,直视沙虎道:“又来了,痛过了吗?以众欺寡、持强凌弱就是猛虎堂的规矩?”
沙虎怒斥道:“你懂规矩?大老远从潼川跑到成都来撒野,撒完野想走?你王八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猛虎堂是干什么吃的!来啊!他今天唱不出接客令来,就把他的皮剥了掌鞋底,脑壳拿来当夜壶,骨头一根根给老子拆下来喂狗!”
当家大爷再次开口,小燕山第一个挥刀来劈马武项上头。
马武看他这一刀来得凶狠,急往右边一闪避过,贴着他握刀的手臂,旋风一般绕至其右侧,右掌做刀,出手如电,又一招回砍刀式崭其颈动脉!
一声闷响,接着当啷一声钢刀坠地,再接着,小燕山嘭一声仰面摔倒,沙虎窦海泉同时惊呼:“老五!”
马王爷不想杀人,这一招用了七成力,硬生生把小燕山崭得晕死过去。
这下,沙虎暴跳而起:“你他妈敢杀我兄弟!……”
陡见人影一晃,白光一闪,小燕山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马武手里,只一眨眼就架到沙虎脖子上了。
“别动!动一动就去阎王殿!”
“你他妈敢杀我?”
“动一动就知道了。”
锋利的刀刃带着刺骨的凉气紧贴喉头,沙虎哪里还敢动。
周遭的喽喽呼啦一下围上来,高的矮的,肥的瘦的,尽皆脚打颤,刀发抖,想动手却又不敢靠近。
李扯拐倒吸一口凉气,姓马的太他妈厉害了,刀口之下一招制敌,他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魔鬼!
这样强横的手段,别说猛虎堂,可能全成都都找不出第二个!
窦海泉一看这种情形,也慌了,也不管马武的刀架在沙虎脖子上,过去一探小燕山鼻息,站起来喝退众人,方才抱拳对沙虎道:“大哥,老五没事,就是晕过去了。”
沙虎拿眼斜睨旁边的马武:“真没事?”
“真没事。哎呀,这个老五真是,杀人杀惯了,天生莽撞,听话听半截,不过大脑,说动刀就动刀,而且兜头劈下,要是换一个人,还不得真让他把脑袋劈下来了?在江湖上混饭吃,哪能动手就劈人脑袋呢?蠢东西,出手不知死活,难怪别人下狠手。”
“下狠手?比起他来,这也叫狠手?实话告诉你,要他狗命老子马王爷不费吹灰之力,包括你们,不信都上来试试!”
“哎呀马爷,他就是个战场上下来的沙雕,根本就不懂江湖,我大哥哪有真杀你的意思嘛,他蠢呀,听话听半截。你把刀拿开,这个样子像什么嘛?”
马武哼一声,抽刀斜地里一掷。
那钢刀嗖一下插到地上,入土半尺,刀柄咻咻来回打晃。
沙虎脱离刀口,当胸一推马武,破口大骂:“王八日的!敢拿刀架老子脖子上的,你是第一个!”话落一指小燕山:“把他给我弄醒!他可是老子的财神爷!”
“哦呸!财神爷?给你弄醒?你他妈谁啊?老子就这么听你话?”
沙虎一愣,鼻子都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