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泰笑道:“少爷,你也得让我过今年租股这一关啊?”
“那……预付一千两?”
“嗳!这就对了嘛!来来来,媳妇赶紧叫人杀鸡炖肉啊!”
……
三日后,赵家跟陈杨两家的收购协议送到了杨铁山的大堂,杨铁山把他的官印往上一盖,号令全县人储备好今明两年的粮食,照葫芦画瓢!
赵子儒大骂杨铁山是杂碎,然后把何家的院子租赁下来,全部改造成粮仓。可何家又能有多大的地方呢?
建粮仓、扩库房成了头等大事。一旦全县养蚕种棉,他赵子儒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招架。
修厂房、修库房、修粮仓、蚕茧站、收花站,杨铁山给地给人,赵子儒只管找银子,今明两年所有的脚夫力汉,改造对象都有事干了。
永和、福成、顺和全都变成商行,公口成了劝业所,码头还是码头,全都得洗白入正,大兴养殖!累了可以喝茶消遣,但必须是下雨天。
由于明年全县都要大面积栽桑树,首饰垭是桑苗发源地,所以两百亩的苗圃都被杨铁山委派给了李德林。
林德林作为主管,再不能像以往一样只顾着首饰垭了,他得一碗水端平。二百亩苗圃全镇分下来,首饰垭分得了二十多亩,首饰垭再分下来,每户人也就几厘地。但是李德林硬是给了焦死人一亩地的照顾,原因是,焦死人是首饰垭最大的养蚕户,每一季蚕茧的产量最高,质量也最高,圃树苗,他也最尽心。
翠翠养的鸡长势很快,从两只小公鸡打鸣开始,全家人为此改变了作息时间,鸡歇而歇,鸡鸣而起,几个月过去,八只鸡个个精壮肥大。
临近播种了,焦死人便和翠翠商量,是不是该给赵家奶奶送月礼了?
翠翠道:“那好,爸爸你去送。”
焦死人遂拿了背篼来把八只鸡一并装了背下山。
一路走一路就在想,凭赵家的为人和自己这张不会说话的嘴,这八只鸡怕是难得送出去,若真像郑二娃说的那样,她不收就跪下相求,搞不好就要弄得整个桃树园都知道,那样好像不大好看。
该怎样开口才会不被拒绝呢?焦死人实在想不出好法子,打算干脆背去找黑牛,让黑牛帮忙想办法。
刚从小路上下来,见赵二娃背个褡裢子从外面回来。
二人照面相互打个招呼,焦死人憨憨地作个揖道:“赵二爷,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赵二娃道:“要我帮什么忙呢?”
焦死人把背篼从肩头上拿下来,红着脸道:“我想把背篼里的鸡送给大奶奶补身子,可……我又怕她不收。”
赵二娃一脸诧异,看看他背篼里的鸡,问道:“你养的?”
焦死人道:“我女儿专门给大奶奶养的。”
“专门?”赵二娃审视着他,很有一股子耐人寻味的神情问道。
焦死人看他的样子有些古怪,怕他不帮忙,嘿嘿笑起来,脸都红了。
赵二娃道:“你的情况桃树园没人不清楚,背回去吧,大奶奶指定是不会收的。”
焦死人忙道:“我现在好过日子了呢,大奶奶那样帮我,你又不是不晓得,她的的恩德,我焦死人八辈子都报不完。赵二爷,大奶奶马上要坐月了,我这是送月礼,你就帮个忙吧,要不要得?”
赵二娃一听,皱起了眉头,继而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好怪,大奶奶还没生呢,你送什么月礼,要送月礼也该月子里头送不是?”
焦死人道:“我是怕到时候送礼的人太多。”
赵二娃一听这话,乐了:“哎呀,难得你有这份心呀。所以……你想趁没人送礼之前送,大奶奶也许就收了对吧?”
焦死人嘿嘿笑:“我晓得大奶奶平时是过得很节俭的,这时候正好补一补。”
赵二娃道:“可是你晓不晓得,这个时候只有奶奶娘家的人才能送鸡,而且人家送鸡的意思是催生。”
焦死人嘿嘿道:“二爷,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赵二娃笑起来,再次审视他道:“真要送?”
焦死人听这意思有转机,作揖道:“当然要送。我女儿说,要是我送去奶奶不收,她就来,哪怕给奶奶跪下,奶奶不收,她就不起来。”
赵二娃呦一声笑道:“人小鬼大呀……是个有心的娃。好吧,看翠翠的面子,我想办法让大奶奶收下就是。”
焦死人赶紧作揖,笑道:“我就晓得你老辈子会帮我的。”
赵二娃道:“把背篼给我,你去半山腰等着,看我怎么帮你送礼。”
焦死人二话不说,直接将背篼双手奉上。
赵二娃背到背上才道:“不过,到时候你莫骂我就对了。”
焦死人道:“只要大奶奶收下了,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嘛。”说完还拱一拱手道:“劳慰了、劳慰了哈。”
赵二娃提了背篼,脚下不停留,径直回家。到了大院坝喊一声道:“刘妈,出来拿东西。”
刘妈出门,看他端一背篼鸡站在门口,问道:“你这是耍的啥子把戏?”
赵二娃大声道:“赶场回来在孔雀桠碰上大哥,他问我家里的情况,我说嫂嫂马上要生了。他倒好,生拉硬拽,又把我拽进城,啥都不买,就买这些鸡,让我背回来给嫂嫂炖汤喝。”
刘妈将信将疑,嘴里道:“你没扯白吧?大少爷到了孔雀桠不回家?”
嘴里这样说,手底下却又接过了背篼去。
赵二娃笑道:“你这老婆婆岔肠子多,哥哥忙起来的时候,到了首饰垭都不一定会进家门呢!大哥说了,赶紧杀给嫂嫂吃,不要舍不得,过两天他又买回来了。”
焦死人在对面山上听他这样扯淡,心里好不失落,他没听到刘妈再多问,想必就是毫无疑问地收下了。不过,这很好,也算了却他焦死人最大的心愿。
此事过去不过十天,赵干精上坡来找翠翠玩耍,说他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
焦死人乐呵呵的,赶紧包了二两银子去送月礼。
一进他家院坝,见黑牛抱着一个襁褓在那里又亲又啃。
焦死人拱手作揖:“牛哥,恭喜恭喜,终于想到幺女子了。”
黑牛乐得嘴都歪了,焦死人连忙奉上月礼:“牛哥,帮我给陈大姐买两只鸡,好好补补。”
黑牛推开他的手:“你不是早就随过礼了吗?怎么又来了?”
焦死人道:“哎呀牛哥 我不是把女儿许给干精了吗?我们关系又近了一层,一家人,添喜的事,你怎么说又来了?我巴不得你再来一个呢!”
黑牛哈哈笑:“啥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我都快不认得你了,你既然非要跟我打亲家,那就得坐下喝一碗茶再走。”
焦死人赶紧坐下:“牛哥应下了,我就该喝这碗茶了。”
桃子正在厨房给她老娘煮鸡蛋,闻言荷包蛋煮挂面,给焦死人弄了一大碗。
焦死人理所应当地吃了这碗油汤挂面,翠翠干精从此就有了婚约。
接下来育树苗、种粮食,忙忙碌碌大半个月之后,焦死人父子二人天天上山开荒。
这一片草坪土壤很薄,半锄深之下便是紫色的矶谷子石,这种岩层锄头能挖动,但它绝不是泥土,开挖出来要经过长时间日晒雨淋之后才能慢慢衍化成大砚泥。
不管它现在是不是泥,只要能挖动,只要能变成泥,焦死人就要把它挖出来。
好在这座山的表层几乎都是这种土质,山崖之上自然风化落下的砚土堆积成了小土丘,其间长满了杂草和灌木,需要很大强度的劳力去收集。
于是整个冬天,焦死人父子都在山上开荒挑土,地里的庄稼、苗圃里的树苗的浇灌施肥,桑树的修枝管理,家中一切家务都成了翠翠一个人的。
其实不光是他们一家,桃树园乃至首饰垭乃至全县很多人都和他们家一样,都在开荒拓土、都在为栽桑种棉积极地劳碌着,筹备着。
到第二年春上,大片大片的荒地呈现出来,光东霞山和驼牛山就不下三百亩。
这时候老天爷普降大雪,数日冰冻不化,赵家的二少奶奶华珍赶在这时候打动了,折腾了大半夜,于次日卯时初,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之后,赵家又添了一位少爷,取名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