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了一个时辰有多,头顶的太阳火辣起来,已然到了正晌午。
那时的人,脚力是非常惊人的,日行百里是常事,马武饿了累了可以坐车,李扯拐等人腹中空空,委实走不动了……
黄昏,大平原广袤的田园罩上一层薄雾,油菜花和麦穗花在烟霞里无边无际,散落在四周的村落庄园蓊蓊郁郁、桃花似火、炊烟成阵。
眼前,田间小路纵横交错,两条黄泥大路在此丁字相交,路口一块半人高的碑石,上刻有白头驿三个字。
此岔路往北入白头镇去崇州,往西,大路朝天,直去邛州,交叉点内角十余丈的空地上一座牌楼,顶端石板雕花,刻着白头驿车马店。
这里虽然是车马店,却也是官方驿站,店主的经营模式不能像城镇或路边客栈那般随意,因为驿站毕竟是地方官衙收发公函的所在,车马店也是为邮差备换车马的地方。
但这家驿站的公人有些家世,也有些枉法,因此地与建昌道交界,距康巴蛮夷之地较近,故而养了不少马匹,除供邮差换乘之外,也供过往客商押金租赁,店主甚至把车马店经营得跟大型客栈一般无二,不但可供商旅住店歇脚进食,而且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马武一行走到这里,牛车就算是把他们送到了终点。
彼时已至日落黄昏,所有人精疲力竭,一番交涉之后,数十人住进了车马店。
当然,孔萨嘎玛‘仍未苏醒’,仍由马武包进抱出,其情由跟少年夫妻一般无二。
沙虎只以为那蛮婆子在路上时已被马武迷奸,成了马武的女人,故而再不动杀她的妄念,只想看马武怎样玩弄这个女子。
数十人入住,光是一顿简单的饭菜就让车马店的伙计忙了一顿好的,待吃完饭,安排好见不得人的女眷安歇和守护之后,马武建议沙虎租赁五匹马、五辆马车以备急用。
沙虎当然知道租赁马车的好处,他现在有银子,金子都多得没处安放,还在乎这些?今后注定要过东奔西走的日子,哪能少得了马儿来跑路呢?
可是租赁算怎么回事?
沙虎即刻就派沙平壤去跟店家接洽,花一千两银子买来十匹马。
这么多的人,十匹马哪里够?沙虎心一横,又用两颗拇指头大小的金瓜子换了五辆马车来。如此一来就有了十五匹马,五架车,若遇意外,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怎么都够了。
马武见沙虎关键时候如此舍得,暗笑这王八善解人意,同时也竖了个大拇指把他捧了老高。
有了马,就得会骑马,对于马武来说,骑马跟骑牛没区别,关键是在来的路上跟孔萨嘎玛勾兑密谋时,马术精髓已被他牢牢记住。但其他人却不行,得学。
首先,为了提高战斗力,沙虎、沙平壤、李扯拐这三人就必须学,而且时间仓促,必须一个时辰学会策马狂奔,甚至还要能在马背上杀人。
但是,沙平壤年纪大了,马背颠簸,说什么也不肯学。
于是,天一落黑,别人都睡觉了,马武还得带人学骑马,好在门外这坝子够大,上马下马不是很难,很快就学会。
坐于马鞍,放松缰绳,让马儿自由前行的要领也很快掌握。
但要想让马儿跑起来,这坝子可就太小了点儿,得上大路放开了,一步一步学。
可是问题来了,三个人都是这队人马的主心骨,都去学骑马了,店里家人的安全怎么办?沙虎自己提出,越多人学会骑马越好,再选十个得力的弟兄一起去学,余下的弟兄由李扯拐带队守护家人。
李扯拐一听,很有些不情愿,因为吃饭前,马武特意密授过他,今晚铁定不会安宁,不来官兵都会来仇家,要想逃命,必须学会骑马,逃命时除了全力保护孔萨嘎玛之外,要尽量顾着自己的弟兄,因为拼命时弟兄就是力量。
马武不曾想沙虎有这样的安排,但沙虎目前是老大,他的必须听从,于是对李扯拐道:“蠢了吧?沙爷这是把他的家人交给你了,你得多重要?你已经学会了一半,剩下的今后可以再学,但今晚你得保护好你该保护的人,这是大事。实在想学,院里不是还有两匹马吗?你可以在院子里学赶马车。”
李扯拐之所以叫扯拐,是因为脑子贼精,做事不按套路出牌,收到的效果往往让人另眼相看。马武的话他当然听得懂,什么是保护好该保护的人?什么是你可以学赶马车?谁才是该保护的人?出了事,该保护的人是不是该在马车上?马车是不是该走前面?骑马的是不是该在后面?赶马车不更安全吗?
得嘞,这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只等沙虎等人一走,李扯拐就溜进孔萨嘎玛的房间,如此这般一说,然后背着美女堂而皇之上了马车。站班的弟兄看着羡慕不过,瞌睡也没了,马上就跑过来一半。两辆马车同时出了院门,
孔萨嘎玛此时哪能再装昏迷,藏在车内传授开了,怎样让马走、怎样让马停、怎样让马左转、怎样让马右转、怎样让马奔跑、怎样让马飞奔、怎样让马狂奔、打马夹马的力度如何如何,会怎样怎样、急转弯怎样才能不翻车、遇到马惊怎么办……包括骑马的要诀,马镫的作用等等等等。
正玩得起劲,陡见路边黑戳戳跑来一群人,上坝子就有人喊一声道:“这里可是车马店?”
李扯拐吓了一跳,有人来投宿不奇怪,可问话之人的声音太熟了,赶忙一提马缰,待马车停稳方才问道:“当然是车马店,你是哪里来的?”
来人一听,也是咦了一声道:“你是李扯拐?”
李扯拐一乐,小燕山来了,而且还带这么多人来,于是赶紧跳下车沿抱拳道:“燕山兄弟,是你啊?”
小燕山大大咧咧地回答:“可不就是我吗?哎呀,没想到你们竟然先到了,大哥呢?”
李扯拐看他身边一下子偎过来不下二百人,熟悉的没几个,大多都是生面孔,问道:“你怎么现在才赶来?后面……后面都是我们的兄弟?”
小燕山嗐了一声,骂道:“他仙人板板……不提了。大哥呢?马武是不是也在?”
李扯拐避开问题不答,再次问道:“后面都是我们自家兄弟?”
小燕山怒道:“废话!小南门范家兄弟难道是外人不成?”
李扯拐心里打一通股,忐忑道:“范家兄弟?那‘不算’外人,不过得快去看看,客栈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了。”完了抱拳又道:“哥老倌些,辛苦了。”
完了再次冲院里喊道:“腊狗子,招呼柜上弄饭吃,五爷和范家兄弟到了。”
门内应了一声道:“是肖五爷吗?”
李扯拐骂道:“龟儿子,还有哪个五爷,当然是我们肖五爷。快点儿!”
骂完又对小燕山道:“兄弟辛苦了,快进屋,我去叫大哥,大哥在外面遛马呢。”
小燕山安心了,冲后面的人马一挥手,百十号人全员跟进。
听得院内店小二吆喝一声道:“客官请,客官几位?”
小燕山没好气地道:“自己数!”然后是店小二讨好的赔笑。
见里面全都进了大堂,李扯拐重新坐上车沿,对着车厢小声道:“现在怎么办?”
车厢内的孔萨嘎玛道:“来了多少人?”
李扯拐道:“怕二百有多。”
孔萨嘎玛略有迟疑,继而断然道:“叫你里面的人都出来,继续赶马车,看看再说。”
不等李扯拐喊叫,里面跑出五人,就听腊狗子道:“这下好了,来了这么多人,不用站班了,我们也来学一学,要得不要得?”
李扯拐刚要骂这厮混账,蓦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东面而来,而且来得好快,孔萨嘎玛惊问:“是马爷他们回来了?”
李扯拐心子一紧,颤声道:“不好!马爷他们在西边,搞不好是小燕山屁股后面跟来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