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树梢,对面的仙女山明月当头,明艳又朦胧,像极婀娜仙子翘首望月、翩翩欲飞的神韵。
小时候坐在这里,听惯了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凄美传说,现如今,情爱之事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想念一个人许多时候都是不能自主的,尽管,她都觉得那个人非常之厌恶。
想起他以往无情的种种,想起南河边被他搂在怀里热吻的场景,想起那几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的时候,热切的爱意、深切的怜悯就又像火红的烙铁烙在心头。
好在,蓝蝶儿和蓝骏率马队顺利归来,他灭了猛虎堂又成功截获金沙,来施南的日子就在眼前,希望这一次,他能以全新的状态出现在她面前。
那明月就像情郎的笑脸、那月光就是他炙热的目光正在把她包围,她仿佛看到大红的盖头已经披到了自己的头上,迎亲的唢呐已经吹响,甚至觉得自己正坐在他的床上,已经变成了他的新娘……
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接着蓝蝶儿在问:“姐姐,你怎么半夜起来坐在这里?”
蓝群回头看看,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着月亮道:“屋里太闷,想出来透透气。”
蓝蝶儿什么不明白?缓步过去挨她坐下,掰过她的脸来对着自己道:“想他了吧?”
蓝群推开她,怒道:“去你的,我想谁了?”
蓝蝶儿捉狭地做了一个干呕状:“我的天呐,当着月亮当着天,你不说谎行不行?要是我,想了就想了,瞒谁也瞒不了月亮啊!……他这时候多半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想不想的,你可得多问自己几遍!”
蓝群啐她道:“我才不像你呢,死妖精。”
蓝蝶儿笑道:“那我就搞不懂了,姐姐为什么半夜起来看月亮?”不等蓝群回答又道:“今晚的月亮亮是亮,但好像不圆啊?”
蓝群道:“被狗啃掉一半,当然不圆了。”
蓝蝶儿咯咯笑,笑毕又叹气,叹完气又笑道:“现在情况不同了,这狗才这回替我姐妹报了血海深仇,又发了大财,再不会像以前那么自卑了。他说过,等他灭了沙虎来云崖,你若还是口不对心,他就要……”
“他要干什么?”
“他要霸王硬上弓……”
蓝群擂她一拳道:“你又浑说什么?我找婶娘评理去!”
蓝蝶儿咯咯憨笑,举手投降。
木楼内,蓝芩氏睡得很不安稳,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身。
蓝秦川道:“你今晚怎么回事?能不能安生点儿?”
蓝芩氏道:“你不也没睡着吗?”
蓝秦川道:“你这么折腾,我怎么睡得着?”
蓝芩氏叹气,自责道:“我这心里难受,发慌,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
蓝秦川闻言,扯了扯眼皮,干脆坐起来。
今天的事他也犯怵,这么多的金沙从天而降,换谁不犯怵?
蓝氏隐居山林十几年了,小同财这个名儿他都已经快忘记了,要是因为这些金沙再招来点儿什么祸事,岂不是连老祖宗的底牌都会被人掏出来?
十多年前,为了黄金白银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蓝氏李氏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
到今天,逝者已矣,活下来的该老的也都老了,蓝氏早已经马换三代,刀弓生锈,杀伐之心已经消磨殆尽。
后人们不知道深浅,把先辈的诸多无奈当成英雄壮举,都自大得没边了,若把金戈铁马的杀伐放在他们身上,怕是经不住哪怕一轮的冲锋陷阵。
“不行,今天这事儿不是好事,我得找元良合计合计,得做一些准备防止意外。”蓝秦川说着就往床下跳。
蓝芩氏闻言更加忐忑,心惊肉跳,也翻身下床要跟去看个究竟。
两个老家伙出得门来,打算先去寻当年仅存的家将蓝云川晓以利害,然后再找霍元良来定夺。
走到老骠骑门口轻轻一推门,门就开了,屋里灯还亮着,蓝芩氏喊一声嫂嫂,没人应,蓝秦川又喊一声哥哥,同样没人应。
二人转头一看右上方老军师的木楼,竟是木门虚掩,灯光侧漏,隐隐还能听到说话声。
老两口急忙过去,没走几步晃眼看到那木楼东墙树荫下人影一晃,隐约有脚步声往林子里深处逃去。
蓝秦川莫名惊诧,一声呵斥道:“那是谁?回来!”
这一声喊,把左下方草坪上的蓝蝶儿姐妹都惊动了,同时老军师家的木门也被人拉开,蓝云川高大佝偻的身躯站到了门口。
蓝秦川喊道:“哥哥,有人在门外偷听你们说话,你不知道吗?”
蓝云川虽然年老,曾经的将风还在,一步跳出房门道:“在哪里?”话落霍元良也跨出门来了。
蓝秦川一指树林道:“一晃就进了林子,去得好快!”
蓝云川折身要去追,被霍元良一把拉住。
此时蓝蝶儿姐妹赶来,蓝蝶儿问道:“爸爸,你们今晚什么情况?”
蓝秦川反问道:“什么情况?多半你们惹祸了,快去把蓝骏蓝骁给我叫来……不!赶紧吹号!”
蓝蝶儿蓝群双双傻了,吹号?吹什么号?哪来的号?来了强盗还是来了官兵?
蓝蝶儿脑回路急转,大惊失色,拉住蓝群就往屋里疾跑,没跑几步一推蓝群道:“快去找蓝枝,马上离开云崖回潼川!快!一定要保住孩子,快去!”
蓝群吓得不分东西南北,没想到蓝蝶儿会用力推她,脚下一滑,身子一歪,顺着斜坡滚落下去。
蓝蝶儿推完人就狂奔去父母的木楼,蓝群去了哪里竟浑然不知,小时候一直想拿来玩耍始终没能得手的牛角就是号,那叫号角。
呜呜的号角突然半夜吹响,那是出征杀敌的号角,木楼群打破了十年的沉静,男人拿刀拿弓,女人拿叉拿剑,男女老少不下五百人齐聚草坪,火把照得山林院落通透火红。
蓝骏蓝骁光洪顺被惊醒,赶紧组织青壮列队,蓝秦川一步跨上大青石举剑发声道:“今夜山上来了不速之客,尔等快快随我去开祠堂,秉先祖、请大旗、杀妖孽!”
蓝骏光宏顺等大惊失色,心道,哪来的不速之客?马队一路回山都留有后卫眼线,没有追兵啊!
光宏顺一看蓝蝶儿和太和十排的弟兄,都为今晚的处境担忧起来。
蓝骏不服,马上出列拱手道:“少主叔,我请求率队下山开路,一探究竟。”
蓝秦川喝道:“混账!先随我去请大旗!”
霍元良道:“主公说得对!所有人等一概不得分散,速去祠堂!”
几百人前呼后拥,不过数十步距离就到了祠堂门口。
熊熊火光之下,负责守卫祠堂大门的两个老卒子竟然靠在大门两侧安然熟睡。
一看祠堂大门虚掩,铁锁不知所踪,蓝秦川望而却步。
蓝云川见守卫如此异样,上去伸手一推,那看守竟然扑通栽倒。
与此同时祠堂的大门开了一条缝,众人触目的情景竟是那块故显考讳公蓝氏大顺的灵牌突然从门内伸出来,接着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小同才蓝大顺!你们这帮反贼余孽竟然在这里!哈哈哈哈……”
声落,大门突然大开,屋内乌泱泱一屋子官兵刀光闪亮,黑洞洞的火统枪口对准蓝秦川!!!
砰!的一声震天界响,血光飞处,蓝秦川仰面摔倒,又听一声:“杀!”
屋内官兵狂泻而出,枪声大作。
这骤变何其突然,惊叫哀嚎中,只听蓝蝶儿一声狂嚎:“爸呀!”
蓝氏族人潮涌而上,奋起拼杀,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弹指一挥间,山林各处,官兵如潮水般掩来,将这小小的木楼群围得水泄不通。
官兵杀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视其为顺天教诛心反贼,刀枪并用,绝无丝毫仁慈,遇着持刀反抗者一枪毙命、遇着老弱妇孺迎头一刀,可怜蓝氏五百余众被数千官兵如大碾子压蚁穴一般碾过,鲜血汇流成溪顺山流下,人头如落地西瓜顺山滚落。
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小同才仅存的血脉在此终结,蓝蝶儿蓝菊蓝春,香消玉殒,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未曾留下,光宏顺和他的十排弟兄们在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才猛省,发财的代价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