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贼盛宣怀卖路卖国,丧心病狂,赵屠夫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出尔反尔,扣押我保路同盟领袖,杀我袍泽,血染总督衙门,妄想以血腥杀伐阻止我保路同志军扞卫路权……”
马上之人看在眼里,听在耳内,路被堵住,他被迫下马,牵马绕过人圈,想从田中央越过。
正走着,听得旁边一声喊:“马爷!是你吗?”
牵马之人披头散发,似若未闻,只管走自己的路。
人群中跳出一个灰色长衫的老头,一把将他拉住:“马武!你肯定是马武!”
牵马之人脖子不动,横着一对血红的眼珠愣人,发出要咬人一样的警告。
一看这神像,像极了三月天被蜜蜂蛰疯了的狗,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一样,可把拉他的老者吓坏了。
这时,周围的人发觉了异样,陆续围上来一大帮子。
一人道:“哎呀!还真是他!”
又一人道:“马武!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不认得我们了?”
“大哥,你看他那眼睛,是不是疯了?”
马武把老者一推:“走开!挡着老子干什么?”
老者吃了一憋,面上一红,想发作,又忍住了。
这人是马武没错呀,相貌、声音、做派……难道马王爷真的废了?
老者抱拳道:“马武!好好看看我是谁?老朽陈济堂呀!”
马武怒道:“陈济堂是谁?离老子远点!”
这下,围着他的人都愣住了,一少年抱拳道:“马王爷,你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连我杨小山也不认识了吧?”
马武握刀的手又是一推:“走开!”
见他这样,围他的人更不让他走了,都相继抱拳报号:“马武!我是陈金堂!”
“马武!我是陈瑞堂!”
“我是陈响堂!”
张三爷一把拉开要继续上前报号的陈满堂,直盯着马武道:“你们看他这个样子,不是傻逼就是失心疯,还攀什么交情啊,别理他。”
杨小山哪里死心,太和镇陈杨两家被路股坑死了,杨铁山现在官也不做了,天天躲在龙门龟缩不出,人影子都见不到,他杨小山张三爷之流,在太和镇威风威风还行,到了成都,几乎连渣渣都算不上,川路公司的门儿都摸不着,还讨什么股银?
射商财团现在群龙无首,想要讨回股银,缺的就是马武这样一个横人,现在既然见到了,那他就是那一根救命的稻草,杨小山岂能放过。
“马王爷,你不是牛逼吗?带老子们讨回股银,老子拜你做龙头!”
众人唏嘘,直愣愣盯着杨小山,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武索性就站着,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杨小山围着他转圈:“马武,前两年听说你单枪匹马灭了猛虎堂,抢了康巴王府的金沙,别人都说你贪财亡命不知死活,我杨小山却不得不服你!丰乐场,你是开天辟地第一条好汉!后来,听说你被官府通缉,老子还以为你被人大卸八块,尸骨无存了呢!没想到,今天还能见着你!牛!你是潼川府第一牛人!怎么?被人打残了?还是无脸见人装着不认识了?”
马武面无表情:“对不起,请让开,你认错人了。”
这一句话绅士极了,都会用请字了,谁能说他是失心疯?不是很正常吗?
张三爷表情复杂,死盯着马武,想说什么,愣是没敢开口。他自认为比不上杨小山,杨小山这一席话若让他来说,马王爷指定一刀把他劈成两半。
本就是陈家的罪人,已经被马武踩死了,靠杨铁山又活了过来,现在靠山杨铁山成了诈骗陈家的罪魁祸首,他张三爷的罪过就更大了,陈氏家族二十余万两银子打了水飘,找不回股银,陈济堂不废他,陈家的族人都会让他片瓦不存,满地找牙。
来成都前,他蹦哒得最高,扬言要砸了川路公司,抢也要抢回陈家的银子,可来这里几天了,愣是连城门都没进得去。
马武这个样子,眼睛发红,表情僵硬,已形同行尸走肉,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杨小山激将带诓哄,不外乎就是想利用他一把,可依他张三爷看来,这不纯粹是百搭吗?
杨小山仍旧拦住马武去路,手指高台之上演讲之人道:“马武,知道他说什么吗?翻开潼川商会的购股明细,你马家这些年被迫积攒的租股三十大股有多,算得上租股大户吧?你婆娘夏金婵为攒银子买股票不惜抛头露面,开学堂、摆地摊,连你瞎眼老娘都出动了!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不打算讨回你家的银子?”
马武额上的伤疤动了动,顺他所指望过去,一炮口水吐出去:“喔呸!”
杨小山只以为是喷他,猝了一口气,差点气死过去。
陈家五虎、福成帮众尽皆笑起来。张三爷摇头道:“杨少,死心吧,他就是个神经病!”
众人无不失望,让开一条路。
杨小山抱刀而立,看着马武牵马离去,举右手单指一招。
梁金龙宋拐子双双上前:“少爷?”
杨小山看向陈济堂:“陈大爷,我总感觉那王八在跟我装,你看呢?”
陈济堂点头:“依他那打不死的狗德行,我也不相信他是真疯。”
杨小山道:“他能活到现在,你我就不得不服。我敢肯定,他有办法进城,我们要想进去,跟上他准没错。”
陈济堂道:“是一家派两人?还是你我去跟?”
杨小山摇头,对梁霸王道:“把郑姑爷手下的喷头皮渣叫过来。”
梁霸王应声而去。
陈济堂扭头对陈满堂道:“叫两个小辈过来,聪明点儿的。”
很快,陈满堂招来他的小儿子陈半斤和陈响堂的大儿子陈八两。
半斤八两、喷头皮渣站一堆,杨小山道:“跟上那个牵白马的,认识他吗?”
四人齐道:“烧成灰都认得!”
陈济堂道:“那就跟上去,他住哪里你们住哪里、他走哪里你们走哪里、他杀人,你们帮忙,不要怕,我们所有人都在你们后面。去!”
路上人多,骑不了马,马王爷再不走大路了,而是避开村庄专拣田间小路绕道往三家店去。
到了三家店,除了满大街乱窜的孩子,就是四处闲散的妇孺,偌大的露天茶棚一个喝茶的都没有,客栈更是大门紧闭。
马武也不奇怪,牵马径直上前敲客栈的门。
门被叫开,店小二双手把着门板,只把脑袋伸出门外,盯着马武细打量,慢观瞧,啊呦一声道:“你是马爷吧?”
“还认得老子?那就好!把着门干什么?老子要住店!”
店小二赶紧放手,拱手作揖:“哎呀这么乱,马爷你这是……?马爷,当真不好意思,本店早就已经爆满,你要住店只能劳驾去别处。”
后面的半斤八两窜出去,张口就骂:“放什么屁?马爷要住店,你他妈敢推三阻四?鬼影子都没一个,哪来的爆满?信不信老子大耳刮子搧你!”
小二作揖不跌:“马爷饶命,本店的确已经爆满,客人都聚会去了,掌柜的也去了,都讨伐赵屠夫去了……”
皮渣拳头一抡:“老子捶死你狗日的!出来牵马!”
店小二吓出一头大汗,出门笑烂一张脸,作揖鞠躬牵了马:“马爷……客房真的住满了,而且住的都是大爷,我哪敢招惹他们啊!要不这样,我请马爷到我家去住,怎么样?不远,就在前面转角。”
马武刚要举步跟他去,半斤八两双双拦住小二去路:“慢忙!小爷也要住店!”
店小二一下就黑了脸:“你他妈谁呀!马爷身边什么时候有的你这几泡粪?你当老子怕你?你们他妈算什么东西?给马爷提鞋都不配!滚!”
喷头上去就一巴掌,这一巴掌出去啪一声响,店小二没打着,被马武反手一掌拍中后脑勺,拍了个眼冒金星。
半斤见马武帮店小二,连忙砸出一锭翘宝:“老子又不是不给钱!”
店小二看看马武,眼珠子滚两滚:“要住可以,你们只能住柴房,给马爷提屎捯尿。”
八两道:“你他妈废话真鸡巴多,只要有房子住,伺候马爷要你说吗?”
“柴房也住?提屎捯尿也干?好!带马爷的房钱一并给了,不然,爬开!”
“妈拉稀的,不就是银子吗?老子给你就是!”半斤又砸出一锭银子:“够了吧?”
店小二见马武没有反对,无话可说了,捡起两锭银子道:“马爷,我们走!”
五人随店小二顺街来至一家破旧的四合院,店小二道:“我家弟兄五个,就六间房,哥哥们都是混街头的,到我这里就只剩一间偏棚,马爷你将就住。”完了一指围墙边的柴房又道:“你们四个就住那里。”
半斤八两、喷头皮渣一看,还真是柴房,而且就是一个棚,除了一道围墙,其它三面无遮无拦,更甚至,里面卧着一条大黄狗,正盯着他四人龇牙。
半斤八两张嘴要骂娘,没想到马武道:“让他们正我屋里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