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在做梦。
这不算难得,长达百余年的生活中,他总会做各式各样的梦。
美梦、噩梦,零零碎碎,醒来忘得一清二楚。
但这次的梦很奇怪。
梦往往与大脑的认知有关。
即便是不存在于世间的想象生物,也大多与见过的事物有关联性。
他很清楚意识到,自己多半在做梦,又不太像是梦。
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生物与景象。
水化作天空倒悬于世界之上,太阳浸润在水中,泛起金色的波浪。
他站在地面上。
天与水之间,座落着一座残破的遗迹。
黑色的焦炭灼烧了墙壁,来自上个世纪的天使雕塑,只剩下半只光秃秃的翅膀垂在地面上。
无数影子行走在其中,鬼魅如同末日再临。
这都什么跟什么。
秉持着反正是做梦的态度,黑眼镜漫无目的往里头走,却发现这些戴着兜帽的影子压根不是人。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这些影子姿态可怖,它们的皮肤都被青色的鳞片紧紧包裹住,面容被黑雾包裹,看不大清楚。
黑眼镜穿梭在这些影子中,却相当自在。
自从被灵附身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不止梦境,连睡眠都少有。
他和这个鬼东西就像一对相看两厌又死死不肯离异的夫妻,只剩下互相折磨。
如今灵没有出现在梦中,没有存在于任何地方。
黑眼镜打了个哈欠。
怎么,该噩梦了吗?
一个黑影同他擦肩而过,黑眼镜百般无聊地伸出手臂。
一阵阴冷的触感从指尖滑过,湿漉漉的,像雨水,又像冷雾。
竟然能碰到。
影子忽然停了下来,它转过头。
即便隔着黑色的兜帽,黑眼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几乎穿透了这些阻碍,凝视着他——令人熟悉的感觉。
“要问路吗?可惜我也是刚来的。”
他看向影子,一点微妙的好奇从心头划过。
对方没有回答,如同一座静默的雕塑。
一个大胆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思维。
“反正我也是无聊,你知道的,在这里什么都没有。”黑眼镜碎碎念,伸出了手。
管他呢,自己的梦怕什么。
他猛然掀开影子的兜帽,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金色的眼睛,兽类的瞳仁带着一点血色。
他感到脑袋一阵眩晕,嗡嗡直响,如同面对一头远古的巨兽。
这还就算了。
最重要的是——掀开兜帽后,影子长着楚子杭的脸。
怎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他踉跄着退了两步,不是太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世界碎裂了。
对方的面孔逐步开始模糊、拉长,宛若一部慢放的电影重新剪碎。
一切重归于黑暗。
黑暗里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
“路程还有多久?”
“不确定,这里缺乏地标建筑,哪怕有向导,地形发生变化后无法再锚准方向。”
像是低温冷冻过后的嗓音正在同队伍里的外国佬交谈,除了某位几乎也不太可能有别人了。
为什么把哑巴张跟他分到一个屋子里。
不知道自闭症能憋死人吗?
身下是浓烈的沙土混杂着机油的皮革,黑眼镜皱着鼻子觉得颠簸得有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