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夫人不肯,姚传亮可以什么都不说,然后将案子上交,由上面的人来追查。不必他自己亲自开审。
如果他夫人逃跑、他可以以避嫌的理由不追。只要不在其中帮忙就行。
而姚传亮很明显:为了不避嫌,直接开堂公审了。
明明可以避的,却偏偏迎难而上了。
这是谨慎过了头?还是真的就这么循法无情?
律法是无情的,可人是有情的。
画棠并不觉得姚传亮这么做就真的合适。
所以,她转了个向,挤进了人群,站到了堂外最前排的地方。
这个公审,她要听听。
堂上,年近四十的姚传亮,长相普通,黑黑瘦瘦,脸上也有了不少的褶皱。
那样子,就像是……常年种地的农民伯伯,突然穿上了官袍一样。
堂下正中,跪着一个妇人。旁边,放躺着一具尸体。
因为公堂整体较之外面要稍高些的缘故,画棠能看到死者脸部的侧面。
但看不到妇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那妇人,也就是姚县官的夫人、邓姝怡,仅仅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看出:其是个端庄婉约、身姿柔美的女人。
她跪在那里,端端正正地跪着,背脊挺直,双手交叠腹前,双肘平平支开。
显出相当有礼教、有规矩的样子。
回答姚县令的声音,听起来也非常温柔。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显得非常温柔。
如平静的湖水一般,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荡漾起的波纹。
“大人,民妇的马车,当时并未纵速,且是在道中正常行驶。是死者突然冲出,民妇的车夫已经及时拉住车马。
但她就那样一头撞在了马车车辕上,就……就给撞死了。
民妇有冤,请大人明查。”
这声音,听得画棠的心脏,不由地紧了紧,节奏都开始变快。
邓姝怡的背影和风姿,尤其是这声音,都像极了画棠的母亲叶氏。
听到这个声音,仿佛叶氏,又活过来了一般。
画棠不禁微微再朝前、踏出了半步。
她想看看、看看邓氏的脸。
她想看看,那究竟是邓氏,还是自己的母亲叶氏真的活过来了。
堂上一声惊堂木震响,将紧张得手心都微有些出汗的画棠、给震得回过了魂来。
就听姚县令斥道:“大胆邓氏!死者当众死于你的马车前,路人都看到她的脑袋、撞到了你的马车车厢。
仵作也已验明:死者的死亡原因、就是额角被大力撞破导致。
马车车厢的厢壁,是薄的木板。车厢内中空。
若是马车正常缓慢行驶,就算死者再如何疾速冲出、撞上厢壁,顶多也就只能昏迷一时半刻。
断断不至于头裂命失。
你别当本官糊涂。就连你的车夫,都已对马车行驶过速一事供认不讳!
此时物证、人证、罪证俱全,你居然还敢抵赖,你是非要逼得本官、对你大刑伺候吗?!”
邓氏闻言,脑袋微垂,叹息一声,伸出双手,依旧温柔地道:“民妇有冤,不能就此认罪画押,若大人执意要用刑,那民妇,接着也便罢了。”
姚传亮仰进椅背,双眼紧闭。面上的表情:是挣扎又痛苦,还有愤怒。
看得出,他对其夫人的感情甚深,这样的公审方式,对姚传亮本人来说也是种折磨,承受了很多。
而画棠不清楚,他的愤怒是因为其妻拒不认罪、还是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