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一进门就意识到全德恐怕是真的不太行了。
偌大的院子里人倒是不少,但却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死气。
很安静,就连门里的呼吸声都仿佛能够听到。
浓烈的中药味道和溽热发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程凉想起曾经有一年,学校组织她们去看望瘫痪在床的孤寡老人。
“小忠子恭请皇上圣安,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恭请贤宁太后圣安……干爹,干爹他已经起不了床了。”门口跪着个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眼睛又肿又红。
“起来吧。”程凉知道太监都有收义子的习惯,但她对小忠子没有印象,这孩子也未必是全德唯一的义子,像他这样有权势的太监多半会收些正常的男儿来传承家业。
“今年三月全公公从洛阳回来时身体都还很康健,怎么短短几个月就成这样了?”她知道世事无常,却依然觉得很唏嘘。
全德跟许墨林一样,是绝对的帝党。
当初在龙虎山下,他为了皇帝,敢于直面三千穷凶极恶的潼关军。
就冲这份忠诚,程凉也对他有几分敬意。
而且此人确实是有能力的,他要是好不了了,偌大的内侍省还真找不着一个大家都能放心的人。
“回圣母太后的话,奴才也不知怎么的,干爹身体一向不错,那日出门喝酒,喝到一半,便有人将他老人家抬了回来,说是……说是中风。”小忠子年纪不大,边说边啜泣起来。
程凉叹了口气,要是是中风的话,确实挺突然的。
进到屋里,全德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御医,正在施针。
“干爹,皇上和太后来看您了。”小忠子走上去,凑在全德耳边说道。
“唔——”全德脑袋还能动,两个眼珠子缓慢的移向了程凉他们,定定看了大概一分钟,那双眼睛里滚出一大颗眼泪,他伸出手抓住了那个御医,“针……针……”
御医凑到他嘴巴边上:“全公公,您说什么?”
“说……话……”全德艰难的多吐出了俩字,“施针……我……说话……”
御医愣了愣:“公公,我给您施着针呢。”
全德直愣愣的看着他。
片刻之后御医也哭了起来:“公公,您好生将养,还……”
全德闭上了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握在御医手腕上的手使劲抖起来。
程凉不是很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御医一边哭,一边从针箱里取出更多的银针,不要钱的疯狂往全德身上扎去,小忠子在旁边愣了一下,直接掉头嚎啕大哭着冲出了房间。
没等程凉她们反应过来,御医已经施完了针,他连药箱都没提,冲程凉拱了拱手:“太后有话请快些说,公公还有一刻钟……抱歉,臣情难自禁,君前失态了……”说完,也掩面冲出了房间。
那些下人接二连三的哭了起来,纷纷跑出去,最后一个啪唧一下拉上了门。
“喂!”
程凉想抓没抓住,只好看向全德。
他还闭着眼,但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程凉坐到他床边:“全公公,您有话要跟哀家说吗?还是需要哀家也回避,只留下贤宁太后和皇上?”
全德后头滚动,耳鼻皆渗出血来。
他再次睁开眼睛,说话变得清楚了一些:“老奴一直有个秘密,本想在皇上亲政之后告诉他,但现在老奴想是等不到皇上亲政了……”
小皇帝和程舒到底是小孩子,程舒从小忠子跑出去就开始哭了起来,小皇帝一直在安慰她,整个人的情绪被这一句话彻底是搞崩了,也忍不住哭起来:“不,全公公,您好好将养,朕再给你派御医,一定叫他们给你治好。你得扶朕亲政啊!”
“咳咳咳……”全德一阵猛咳,嘴里也流出了血来。
程凉赶忙把小皇帝和程舒都拉开:“要是你说的哀家能听,你便长话短说。”
全德紧紧抓着胸口:“太后……人,是可以永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