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长安万家灯火,显然没能让两人相互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而两人身后半醉半醒的月赫,未说清,也不点破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实。
自古情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身为月家的女儿,骨子里带着一份不愿苟全的骄傲,自然是不愿同旁人去分享心仪的男子。十二部里,可从来没有过两女侍一夫的先例。
“你出城干嘛?”
月依也将手撑在了花萼楼的栏杆之上,转头望着好像进了长安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像在长安城外那般开心的男子,初难以理解,为什么天底下有人回家会遭遇刺客,回了家反而不如路上开心。
后来也渐渐懂了,就是如今的自己,在知道自己那位敬爱了一生父亲要让自己远嫁换得南诏在大宁和藏司两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换自己的兄长可以坐稳大首领的位置之后,再次相见,自然也不如从前亲近。
而且在长安城里待的几日,入宫两次,每次都会有在大宁每走一步都是规矩的感受,越近那座奉天殿,规矩越多,儿子见父亲要等宣诏,见母亲要先交拜帖,回个家,还要过一道又一道宫门。
月依是真觉得,若是杨宸在这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下长大,也太过无趣。而杨宸对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如今能让他如此忧愁的,无外乎是心底的一件悬案,还有一桩全然不能推脱、前途未卜的婚事。
“太后奉安阳陵,本王的几位皇叔也要回京参礼,就藩至今十多年了,父皇要我们几个替他出城相迎,宫里的帖子都下来了,明日便出城,就算回来,几日后的奉安大礼也定然是忙得不可开交,难得宴请你们”
又是一个问一答十之人,最聪明亦最糊涂。或是觉得有几分寒意了,月依不再同杨宸一道驻足立在床边,而是回到了自己位置,坐定之时,都能听见外面杨宸侍卫们饮酒为乐的酣畅之声,而如今的屋内,静默无言,恍如隔世。
“殿下以为,大宁同南诏可世代修好?”
修好从来就不是靠口头之盟,那羌部和南诏今夏还算是友盟,可月凉为了给大宁送个投名状,主动发兵羌部与邻为恶就是明证。
“自然,陛下所求乃是天下大同,若南诏永为大宁之臣,那大宁骑军自然不会染指一寸十二部的土地”
杨宸合上了窗子,转身之时,月依已经将月赫扶起,好似杨宸那个答案对她来说,只是意料之中。
“殿下,今日叔父多饮了些,我先早些带叔父回鸿胪寺了,明日若是有大宁的礼官来宣诏,还得靠叔父回话呢”
毕竟月赫是半醉半醒,没有预料到自己已经“醉”成了这般模样,这两人仍是一句贴心之言皆没有。
在月依的扶持下站定,勉勉强强的给杨宸行礼:“外臣告退”
这两人既走,杨宸在这楼下如此喧闹,权贵觥筹交错,往来游戏的花萼楼也没了半分逗留的意味,一并下了楼去。
南诏的仆从和楚王府的仆从都在花萼楼的偏门外候着各家的主子,原本在屋外故意将动静闹得大些的安彬等人如今也是齐齐跟在杨宸之后。
月赫被搀扶着上了马,便顺势趴下,嘴里还有不知言语的醉话,既然是做戏,自然不能只做给杨宸看,在鸿胪寺里住这么些时日,那些总是在角落里瞧着他们人影意欲何为,月赫心里清楚。
未行多远,月依这寥寥几人就碰到了在长安城里寻酒为欢的北奴人,人人皆是兽衣,配以弯刀,约莫二三十人。
因为大朝已过,今日的北奴使臣才放了原本在城外的两三千入朝为贺的随行之人分批入长安作乐。今日这些,正好是头一遭,这种不过是各家出了两三只牛羊,就能千里迢迢的跨过那座好似不能逾越的连城,到长安城里走一遭。
沿途之上,虽然大宁官员对他们四处张望的眼神防备甚重,可面上的礼数皆是一应俱全,每到一地,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在长安城外交了牛羊,还能得些大宁皇帝的赏钱,来长安城里给自己远在草原的妻子买些胭脂盒布匹,运气好些,多得点银子,还能到长安城里找高丽来的女子好生伺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