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的祖父去城里是去看新王不假,可也打算是卖一份和先王出生入死的人情替自己的孙儿讨来一口饭吃,免得在冬日里饿死,让自己的血脉彻底断绝。战马没了,儿子也没了,对那位曾随木增出生入死的老羌骑来说,这世道已经够了。
杨宸和安彬都看穿了少年的谎言,但望着那渴求的眼神,杨宸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何想要去骑马?”
“阿爷和阿爹都是大王的骑卒,我也是,听他们说那月鹄的南诏的第一勇士,很了不得,要想报仇我就得学会骑马”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赢?”
杨宸的本意是提醒这位少年知难而退,可哪知这少年来了一句:“月鹄会老,可我会长大,等我高过他,我就能赢”
如此看来,羌人尚武,并不逊于南诏,想起大宁的腹地里,杨宸心里没有由来的涌起一阵隐忧。
“去,带他骑骑马,不要走太远,咱们该回去了”
杨宸扭头吩咐比这少年大不了几岁的去疾,后者点头应诺,安彬也适时跟着退去,让这羌部人家的院里,只剩下一位宁人,一位诏人。
看着因为刚刚阿图之言沉默许久的月依,杨宸打趣道:“看来你二哥仇人不少,哈哈哈,等你二哥老了,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去寻仇”
却没有等来预料中月依的争辩,只见月依面色依旧难看,丝毫不曾找杨宸来一番不快,反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可是报了仇就能太平么?水东水西厮杀了百年,你的儿子杀我,我的孙子杀你,可杀来杀去,换到了什么太平,若没有父王,真不知我们诏人还要自相残杀多久。可诏人不打了,又有了羌人,日后”
“怎么,日后怕本王来凉都找你寻仇啊?”
“你我有仇?”
“有啊,昨日当着本王的侍卫将本王挑落下马之辱,本王还没报呢!”
听到月依的话,杨宸其实心里也暗流涌动,在杨宸这里,让各族止战的方法除了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外,别无良策。
世上从无义战,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就是如此的由来。
“那现在打一场?”
“不了,今日本王打不过,但你也会老,哈哈哈哈”
“你!”
月依追着起身跑出小院的杨宸,让楚藩的侍卫们继昨日之后又看到了一番奇景:身着锦衣的楚王殿下被穿着铠甲的月姑娘追得满地跑却束手无策,嘴里还振振有词,知道这是玩乐的侍卫们也不曾去搅了自家主子的兴致。
“本王不曾披甲,你这么趁人之危的打,可算不得英雄!”
“你说,谁会老!”
自古多少佳人,不怕生死,只怕这一个老字。老字尚无罪,惜从良人出。两人的玩闹中,这天上的云尚不曾散开就被几道光束所透射开来。如此景色,对杨宸来说也正配佳人。
但是对阿图的家来说,今日算不得什么好事,日暮以后,一个老头子自称是当初先王的亲卫求见新王。
可正在宴请田齐的木波还有这为明日大典忙得不可开交的王府都不曾听到过他的声音,年轻的侍卫们因为心绪不佳,动手打了这个视图硬闯求见的老头子。
“先王的亲卫?姓甚名谁啊?破落户可别乱攀亲戚!”
“狗崽子,老子身上有替先王挡过的剑伤!你看!”
“看你娘的!别碍着老子做事”一脚将这老头子踹翻:“疯疯癫癫的,骑头驴也敢胡诌,赶紧滚,别让一会大宁的楚王殿下瞧见,还以为咱们都是如你这般不知耻”
“大王啊!你看看咱们王府如今养了一帮什么猪狗!”
年轻的侍卫们没有再理会这个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老羌骑,因为今日楚王殿下要来王府,他们不得不赶紧将此人收拾了。
即使被打得满头鲜血,此人也不见告饶,任凭被他们丢到了老远不能站立也自己拖着身子爬上了毛驴。对驮着自己的驴说道:“回家去”
家在哪儿?反正一定不是这位年老羌骑所守护过的城池。
羌部新王正式继位的前夜,一位羌部的老骑卒一路鲜血淋漓的出了东羌城,离开了这座曾经带给他无数荣耀的地方。
历史从来就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那般平静,更是新人刺耳的嬉笑,还有旧人无声的眼泪。
天色渐晚,阿图因为肚子太饿,早早的睡下,他觉得今日赚了,学会了骑马,还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剑。抱着那把剑梦到了从前和阿爹阿娘一道玩闹的阿图睡得很香甜,以至于等到夜色深沉门前的动静浑然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