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议和,北奴人在阳陵不退兵,也不好说,如今北奴大将阿密达守在纯阳关拦住了秦王,这数万北奴兵马打到长安城下最多十日,再不议和,北奴的胃口只怕更大”
“怎么?镇国公想要议和?”王太岳反将一军:“那镇国公刚刚为何不在陛下御前请奏?我大宁立国三十载,便是先帝被围,朝廷也未想过议和,如今不过是区区蛮夷,为何要与他议和?我虽不通兵法,却也知道行军布阵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六字,北奴军连遭数败,秦王殿下破纯阳关入直插北奴军中腹背处指日可待,长安城墙高险,城池宽大,北奴人不善攻城,又能耐我长安如何?依我看,不日便会退出关外”
宇文杰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那个王太岳,这般骄横,这般刚愎自用,不欢而散的两人也是各怀心事。
回京的方孺早早地在自己府上等着杨智的召见,一路之上,他已经有所耳闻,今日在家中听闻朝廷在阳陵大败,而秦王大胜之后更是坐立难安。
这位曾经的东宫行走,一心想在先帝一朝便为杨智拔去藩王这根扎人见血的刺而不得的他,一年之内大起大落,没有感触到太多的世态炎凉,因为他从未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重新入朝,登阁拜相。
与杨智初遇时便直说:“志不在凌烟,唯在我大宁江山社稷千秋永固”的他很希望王太岳与先帝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但有世间独此一人可信可用在万人上的这份天恩,他一样可以为杨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被陈和诏入宫里的他和百官一样,仍旧是在朝服之外先披上了一层孝衣,而杨智召见他的地方也不是甘露殿,而是大行宫的杨景灵前。
方孺还未走进就听到杨智一人在里面大哭:“祖宗陵寝之地为蛮夷践踏受辱,儿如万箭穿心,恨不得亲披甲胄,御敌于外.....”
这位一心效仿历代圣贤为纯臣的儒生入殿之后,也和杨智一样号啕于杨景灵前,尽管这位皇帝曾经亲口对着方孺说:“若千秋万岁,太子拜你为相,独尊儒学,乱我家者,必太子也!”方孺到此刻也不知道,杨景口中的这个家,是杨家,还是宁家天下。
重重为向杨景灵位三拜九叩后,方孺眼角含泪的说道:“陛下,臣来晚了”
杨智只是摇了摇头:“朝中无人可用,谁都不愿此刻站出来力排众议,为朕分忧,爱卿今日回京,朕在朝中,也不会独木难支了”
如此肺腑之言自然是让方孺感怀五内,先帝驾崩之后,他再也不必遮掩自己是东宫太子一党的身份,再也不必担心因为自己的言行会牵累杨智。
方孺恭恭敬敬地向杨智行了礼,动容地问道“臣入京时,已经听闻朝廷大败而秦王大胜,太祖皇帝陵寝之地为北奴所牧马,实乃我国朝之奇耻大辱 ,臣望陛下舍一时一地之耻,一朝一夕之辱,假以时日,朝廷兵马重盛,再一雪前耻。”
“你什么意思?”杨智扭过头来问向方孺。
“臣斗胆,愿往北奴大营与之议和,再往秦王军中,令其率军北返凉雍,否则秦王入京,非是我大宁之幸也”
“议和?”杨智假装震惊,缓缓的又走近了一步“朕刚刚登基,怎可与蛮夷议和?便是议和,北奴所求,朕又如何敢应?”
从入京之前便视秦王如北奴一般水火的方孺早有准备,当即叩首说道“只要秦王尚在一日,北奴如何敢猖獗,如今他们也是骑虎难下,如何敢所求太多?若是陛下许北奴十年之太平,臣便请命为使往北奴大营。北奴不从,臣愿死罪”
杨智冷冷地问道:“满朝文武,知如今与北奴议和者不再少数,可为何今日无人敢言,你可明白?”
“臣明白!”方孺跪在地上,将头猛地抬起:“议和若成,则臣为大宁往北奴求和之首贼,若议和不成,祸累朝廷,便是治罪之因。”
可方孺仍旧请命道“臣请陛下许臣议和之事,若北奴兵临城下,所求可不是今日之所求,若秦王率军入关,虎狼之师数万,距京城咫尺,秦王所求为何,陛下又敢定论?”
“可若满朝文武不许,朕该如何?”
“陛下便让要与北奴一战者去阳陵一战,再告诉他们,若是北奴所求之金银器玉不得,掘我太祖皇帝阳陵而取之,该如何”
杨智怔怔地退后了几步,若真是太祖皇帝的阳陵被北奴所盗掘,那他这位天子可就该往太庙请罪了,而北奴与大宁必是不死不休,他所求的太平盛世该如何,削藩又该如何。
“你容朕再想想”
“陛下!”方孺拦住了杨智“与北奴一战,秦王若要重演辽王之事,陛下如何应对?陛下若晚一日,秦王借平定北奴之祸兵锋南下所至长安便早一日,秦王要的,陛下又敢给?”
杨智没有理会方孺在自己身后的声嘶力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大行宫。相知多年为臣多年的方孺知道,杨智已经答应了。
方孺回京的第二日,当着满朝文武痛斥邢国公兵败如山,邓和丧失辱地,将一干勋贵说得脸上毫无光彩。又以“今日若损金银而令北奴退兵是上策,否则京师势弱,外患正盛而强藩示武于天子御前谁可率军阻挡,何处有兵?若北奴蛮夷盗掘阳陵而求金银,诸位以何面目见太祖皇帝?....”
方孺的滔滔不绝换来了杨智“勉为其难”的应允,令方孺为礼部尚书,持天子节杖往阳陵议和。
方孺倒也痛快,当日便只率不过百人匆匆北去,而他身后的长安,除了杨智,无人相信就他一人便可以让北奴退兵,而秦王乖乖听话,退回凉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