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转而瞪了瓮城上惶惶不能自安的两个太监,被杨宸目光打量在身上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的两人砰的一下跪在地上请罪道:
“王爷!与奴婢们无关啊!”
刚刚还哭得神色凄惨的晋庶人们也是面若死灰,禁足?还有一个可以登上城楼离开的铁索,只要你能用王府被抄没时偷偷藏着的家私来换,或者用你的侍妾,奴婢,还有女儿。
一番折腾后,在杨宸到来前被连夜撤去的铁索又重新架了上去,一个摇摇晃晃的木桶,装着一个因为害怕而哭声震天的孩子登上了城楼,而从未登上城楼离开自己囚禁之地的晋王妃,第一次站在那个木桶上,即便被心里被吓得心惊胆战,面色上,也仍旧不曾为人瞧出丝毫的慌乱。
西门瓮城之上的屋子里,内外皆被杨宸屏退,就连去疾,也只是守在了屋外。
杨宸亲自为晋王妃奉上了刚刚沏好的热茶,略带着一番殷勤地问道:“婶婶今日登楼,是要和侄儿说什么?”
晋王妃并未急着回杨宸的话,她微微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是许久不曾寻见的墨漆家具,整洁而雅致,不远处还是密绒的花色地毯,榻前的仙鹤腾云灵芝繁花烛台。有种让她回到那座晋阳城里王府的错觉。
和珅当年抄没晋王府,也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一路上有杨宸和朝廷官军护着,他们也没丢多少,来了阳陵,费尽心思从王府里搬来的一切,都成了给曾经那些奴才们的嫁衣。
“这孩子,是晋王府今日仅剩的一点血脉了,再关下去,该不知五谷四季,虫鸣鸟叫为何物了,还请楚王殿下网开一面,把这个孩子带出去,让他平平安安的当个布衣百姓吧”
晋王妃抚摸着这个神情呆滞,只知道坐在祖母身边,好奇打量着周遭一切的孩子,他本该是晋王杨吉的第四个孙子,可兵戈之乱里,另外任你是什么皇族血脉,也总有顾不得的时候。
杨宸没有急于答应晋王妃的请求,反倒是转而说起了自己的为难之处:“婶婶,晋庶人乃是先帝下诏禁足于阳陵之地为皇爷爷守陵,非死不得出,本王怎敢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也许是猜到了杨宸早有此言,晋王妃也不着急,而是早有准备一般地回道:“楚王殿下莫急,妾身自有堵住攸攸之口的法子。等楚王殿下听完妾身的话,再答应不迟。”
“哦?”
“殿下还得答应妾身一件事”
“嗯?”杨宸先是不解,接着又呵呵笑道:“婶婶怎么是先提条件啊?不会是骗本王的吧?”
晋王妃没有心思和杨宸玩笑,脸色瞬时变得阴冷:“阳陵卫守军和看守的太监们,不少人欺辱了晋王府的女眷,按大宁律法,皆是当斩,在太祖高皇帝和高皇后的陵寝之地,他们常行苟且,乃是家丑,还请王爷做主,还阳陵和晋王府诸人一片干净吧。”
说完此话的她,清楚地看到了杨宸微微攥紧的拳头,知道这是杨宸已经答应了此事,堂堂皇室血脉和皇族女眷,纵然被废了庶人,也只是对天子皇族而言,一帮家奴却敢借此发难,欺辱,行腌臜之事,杨宸自是不能忍的。
从他今日知道晋庶人还能坐着铁索的木桶离开禁足之地时,就已经猜到,这背后,定是肮脏不堪的交易。
“祖母,水”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晋王妃身边的孩子突然开了口,仍旧是那副呆呆的神情,用手指了指还散着热气的茶杯。见晋王妃不敢应下此茶,杨宸只好自己举起茶杯,先饮了一口后说道:“婶婶放心,本王不是那私相暗害之人”
由此方才放心的晋王妃一面喂了自己孙儿一口说,一面和杨宸说道:“楚王殿下想必知道,先帝在潜邸之时,还有一位正妃,乃是故平国公赵康之女,名叫赵欢”
杨宸先是过了一会儿方才明白,在先帝驾崩前,追封自己母妃为仁孝文皇后时,晋庶人早已被关在了阳陵里,不知陵外之事,所以方才会说出这番世人皆知的话。但关于自己母妃的每一件事,对杨宸而言都非小事,所以他还是赖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婶婶在此间不知山外之事,先皇驾崩前,已追封赵娘娘为仁孝文皇后,陵寝也从陈桥赵家之地,迁去桥陵同葬了”
听到“仁孝文皇后”几个字时,晋王妃愣了片刻方才感慨地叹道:“先帝终究还是顺着自己心意做了一件事”
可说完后,她又狞笑了起来:“宇文云,你不也和我一样?输得一塌糊涂?”
“婶婶!”杨宸厉声呵斥道:“直呼当朝太后的名讳!按律当斩!慎言!”
“哼?”
晋王妃瞪向杨宸的目光里,透着凶狠:“楚王殿下,你也怪可怜的,自己的母亲冤死多年,你竟然为杀母仇人抱不平?叫先帝和赵欢知道,该多心疼啊?”
“婶婶!”
“不要叫我婶婶!广武九年,太祖高皇帝为先帝和废楚王举妃,本是打算让我嫁给先帝为齐王妃的,是我鬼迷心窍,一心要嫁楚王才成全了先帝和你母亲,说到这儿,你和我道声谢呢!”
晋王妃突然间发狂起来,指着杨宸骂道:“广武九年,独孤家可是如日中天,我只愿嫁给楚王,为楚王妃,做来时的皇后,可世事弄人,楚王没做成皇帝,我也没做成皇后,倒是宇文云个贱人,享了本该是你母亲才能享到的荣华富贵!可怜你母妃,怀胎十月,却忍着抄家灭族之祸还生了你!”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晋王妃继续笑道:“我今日只是一个痴人说些痴话,楚王殿下信与不信自己去查便是,我今日有求于你不假,却也是不想看到你为人蒙骗,把孝心敬到了沾了你母妃血的小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