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墙四面潮气森森,烛台微光闪烁,照不亮屋内四角。
银汐盖着薄被,清秀的面庞笼罩了一层淡薄夕光,清眸敛着即将干涸的泪泉,凝结成珠,摇摇欲坠。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她微微侧头,看到云梨的一刹那,只一个轻轻的微笑,就已溃成泪痕,顺着鼻端蜿蜒流入鬓边。
她稍稍抬了抬指尖,薄唇翕动:“云姐姐。”
云梨走至她身边,席地跪坐,顺势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她比先前冷静多了。
“银汐,你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会听完。”她拂过银汐的碎发,动作轻柔,语调平缓。
银汐点头,抬眸时眼里盛着微弱光亮。
“头等要事,便是我去后,一定要将我的尸身烧成灰烬。”她凝望着云梨的眼睛,缓声道:“不止是我,将来南境子民,乃至中原子民,凡是林唁到达之地,尸首都一定要烧成灰烬,决不能给林唁任何把尸首做成傀儡的机会。”
见云梨不语,银汐又道:“我知道,现在同你说起这些,你还有些不明白,也有些难以接受。但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做,一定……”
她轻咳了两声,云梨将她的手紧紧一攥,轻拍道:“我知道,我会听,也一定照做。”
银汐瑟缩了两下:“我好冷……”
云梨隐去眼泪,起身将单薄的银汐搂进怀里,拿软枕垫在自己湿冷的衣服前,薄被将她拢紧后,又将炭盆推的近了些,“这样好些吗?”
银汐的面颊被炭火烘烤得似乎有了点血色,云梨的怀中是宁静温暖的,银汐卸下所有束缚,倚在她怀中继而道:
“我知道云姐姐最想知道什么。喝毒药是我来中原前就开始做的事,我先天就有不足之症,哪怕不喝毒药,也熬不过双十年华。
我是南境里第一个知道傀儡存在的人,中原不信的东西,南境子民同样没人相信。
我不得已,独自一人查阅古籍,甚至把自己变成酿毒蛊的躯壳,为怕万一,便带着那琛踏上寻找破解傀儡之术的其他法子。
我们去了星溪谷,观星占过一卦,从她的卦象中我们只看到了你,所以我和那琛才会刻意从阳鹿城经过,也就此带走了你。
观星没有别的好法子,我们临走时,她给了我一颗不化金丹,吞吃后,我体内的毒素都会养着这颗金丹,待我去后,尸身泯灭成灰,金丹就会变成剧毒内丹。
林唁不死,傀儡难除,若我们设法投毒,让林唁吃下这颗内丹,他的身体逐渐瓦解崩溃,我们就有一线生机。只要他死了,傀儡无人控制,自然不攻自破。”
以自己的身体养蛊,只为了她心中的道义和良善。云梨从前只知道银汐心中有信念,却不知是这样深,深到枉顾一切的地步。
说完这些,银汐的意识又开始恍惚起来,她气若游丝地拉着云梨的手,喃喃笑着:“世人都道星官解天命,救万人。可他们哪里知道,星官不过也是千年轴里的尘埃簌簌。
我幼时同样是听着传说长大,心之神往、向之。如今我总算也是一份子,幸而不算辱没……”
银汐的手冷如石块,依偎在云梨怀里强撑道:“云姐姐,我很怕你以为我不中用,传说中的星官不该这样孱弱无用。
可是……星官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拥有法术或神力,他们不过也是肉体凡胎,哪怕有天生的长寿,不过千百年,也终化作枯骨。
没有谁是天生的智者或猛将,我们照样需要日夜熬读那些亘古的道理,遵循自然历程,只求在漫漫长河中尽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
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一阵吵闹,那琛上完药后得知银汐醒来,不受人阻止硬闯了进来。
云梨垂头不动,怀里奄奄一息的银汐看见那琛,朝他动了动手指,胳膊却是没有力气抬起。
那琛疾走过来扑在她脚边无声抽泣,银汐抚着他的头发,轻声道:“我与那琛相伴数载,这一路化险为夷多亏有你,神勇极啦,以后在仡佬族,谁还敢说你……”
她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