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昏睡了整整一天,夜半时分,那琛困倦非常,也倒在她的枕边呼呼睡去。
屋内烛光摇曳,温暖却陌生。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果真比先前好上许多,只是脑袋仍旧昏沉。
掀开薄被,云梨浑浑噩噩中还想去汲泉煮饭,转头看见趴在榻边沉沉睡去的那琛,目光不期然地,又瞥见了行囊里鼓起来的棱角。
云梨的心骤然一沉,银汐不在了……
不……银汐在那个盒子里了,孤孤单单,清寂可怜。
老力游说了整整一日,好不容易说动村民舍家搬寨。是以云梨出来时,正巧看见外面一片狼藉忙碌。
夜幕沉沉,雨后空凉从脖领直往袖口里蹿,冷风瑟瑟,难得消去南荒的一丝溽热。
老将身着硬盔旧甲,腰悬六环刀,一根旧木簪将灰白发茬挽作单髻,沟壑纵横的面部一半隐在屋檐下的阴影中,一双眸子如鹰锐利,正盯着天边的圆月静静凝望,手中弯刀寒刃在月色下闪着锋利寒朔的银芒。
他收回目光,一道视线扫过来,正盯在了云梨身上。
云梨走下竹梯,扶住栏杆,也回头去张望天边的一轮明月。
自入南荒以来,云梨见过不少次月亮,月晕却少有这样黯淡。细细看去,似乎晕染了一层红而稀薄的光。
夜空阴云沉闷,寨中火光如星,看这架势,怕是会忙碌一夜。
老夏拿着锅铲从老将身后的竹屋里走了出来,两人交头接耳了一阵,老将大抵是不想吵醒还熟睡的孩童,只用手势打发他进屋,接着便转身朝云梨的方向走来。
“老夏煮了锅浓浓的羊肉汤,还温了两坛烧刀酒,云姑娘方醒,也有两日不曾用饭,和我们去用些吧。”
云梨嘴唇干裂,喉咙涩哑,还未出声,老将就将她袖摆一扯,三两步拽到屋前,朝里叫道:“再多摆副碗筷!”
老力探头出来看见,笑道:“就等着姑娘呢。”
说罢接过老夏拿来的碗筷依次摆好,正要坐下,老夏忽而又将其中一副碗筷换到云梨的位置,低声笑说:“这木碗刻的有花,小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
云梨低着头,鼻尖跳疼了两下,却始终没有出声。
老将没有多说,他先给云梨盛了一碗羊肉汤,又给她倒了一碗烈酒,道:“把羊肉汤吃了,能吃多少吃多少,最后再猛灌一口烈酒,什么都不要想。”
云梨行尸走肉一般,端起碗,吃了两口肉汤,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忽然撂下碗,跑出去在角落吐了个干净。
见她洇红着双眼走回来,老将笑叹:“好,这回将秽物吐尽,总算能够轻松许多。”
他将酒碗递给云梨:“喝一大口,吐了也不打紧。”
云梨忍住鼻端的酸痛,捧着酒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除了辣和呛,还有少许畅爽痛快,也并没有要吐的迹象。
老将笑着邀她重回席上,赞道:“姑娘从前应当也喝过这样的烈酒吧?”
云梨想起江冬乐,想起经年的酒意和自在,只是默默点头。
老夏耳朵背,席间并不多说话,他默默给三人倒酒盛汤,面上总挂着和善的笑容。
羊肉汤腥膻,老力给云梨撇去汤末,只招呼她喝酒吃肉。
酒酣耳热时,老将吐着酒气,对云梨道:“我打眼一看姑娘,就知道你是中原来的。”
他笑着,指着其余两名老兵道:“除了这寨子里的人,恐怕放眼整个南荒都再找不出任何一个中原人了。”
老力笑道:“你糊涂了,三百年前迁入南荒的林家也是中原后人。”
“中原个驴蛋!”老将叱骂:“林家本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原人,这么多年通婚下来,还剩几个?况且多年不曾有消息,一有消息就是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中原才不收他!”
“你别打岔,我跟云姑娘说话。”老将抹了把脸,又道:“天下人皆知,南荒和中原素来不和,三十五年前,两境边界频生战端,南荒各族欲要多占中原国土,颐朝不肯妥协,便派了弘左将军前来镇压。
为了减少纷争滋扰,打胜仗后数年,弘左将军没能等到调军回朝的消息,反而是被派往了南荒深处驻守,并承诺南荒部族允准往来贸易。
此举得到南荒各大部族首领的认可,弘左将军归心似箭,却也无可奈何,他为人正直,办事稳妥,与南境子民的相处最为友好,加上他的南境语说的地道,除了他,竟也无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