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贼自打懂事以来便在林间艰难生存,其他野人看他小,舍一两口吃的也是常有。
自他长大一点后,野人之间开始相互争占地盘,信任和团结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东西。
今天可以同仇敌忾面对寨子里喊打喊杀的村民,明天可能就为了一口吃的、一个野果而打得头破血流。
别人都说他没有父母,可他自己却禁不住想,没有父母,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从襁褓婴儿到学会走路,没有人照料他决计活不下来。
可惜他太小,幼时的记忆早已不清,唯有在残酷环境里的血腥生存让他记忆尤深。
老将来看他时,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垫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叫什么?”老将问他。
小毛贼斜睨他一眼,脚趾抠了抠腿,又拿竹墙去搓脚底板的泥灰,然后漫不经心回答:“野人嘛,无父无母,自然也没名没姓的。”
老将也不恼,他慢悠悠道:“你从前是野人,可现在被我带回叶水寨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寨子里的人。”
小毛贼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好半天,脚也不抠了,反而坐了起来瞅着他。
两人对视了小半刻,小毛贼才又问他:“你要把我留下?你敢?”
老将笑得爽朗:“我有什么不敢?”
小毛贼冷哼一声:“就算你肯,你那两个手下,还有那个糟老头子,他们肯么?尤其那个穿灰袍的老头,生怕我沾了他孙女分毫,恨不得饮我骨血。”
老将好脾气道:“人有人的规矩,你以后守规矩,不犯事,自然没人再拿你的错处教训你。”
“我呸!”小毛贼来了气,“我不是人?我跟你们长的一样!”
老将道:“你把自己当人当兽,咱们暂且不论。如今外面不太平,你出去活得了几时?日后跟着我,我教你习武、打猎。我看你汉话和南境语都会点,想来也是个聪明的脑瓜,将来再教你认字读书,待去了中原,也更好生存,你看行不行?”
老将算是叶水寨的首领,连他都这样好声好气跟一个偷盗他马匹的小毛贼好好说话,论小毛贼自个儿,想想自己可怜的出世、不堪的过往、还有从来吃不饱的奔波,有人收留就已经是顶好的机缘了。
尤其眼前的这个老头,不但愿意给他饱饭吃,还愿意教他本领,简直就是老天第二次开恩。
小毛贼又不傻,他赶忙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转而笑脸相迎:“行!留下就留下!”
老将也冁然而笑,搓了搓手:“既然留下了,也不该没有名字,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他沉思了一会,忽而抚掌大笑:“我那两匹马儿叫‘还朝’,你就叫归家吧!”
小毛贼笑容还未消失,闻言突然僵住了脸,默念了两声怒道:“什么破名字!我看你这老头就是成心替那黄毛丫头报仇,取个‘龟甲’的名字欺辱谁呢!”
老将眉毛一挑,还没来得及辩驳,外面老力走了进来恰好听见,也忍不住冷笑:“我看这名字极好,适合你这种没心肝的东西。”
这俩人相见即是有仇。老将避免再起冲突,起身将老力扯了出去。
老力问他:“你真要将这野人留下?”
老将点头:“野人数量虽不多,可傀儡横行,放他出去早晚也是落在林唁手里。倘若真给制成了傀儡,届时还不是要伤人性命?现在救人就是救命,救所有人的命。”
老力阴沉着脸,没好气道:“我反正看这小子不顺眼,根不正,一肚子的坏水歪心思,你当心着点。”
老将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会看好归家的。”
竹楼上,那琛盯着两人的方向默视不动,眉头轻拧两下,最后袍角翩飞,人已在拐角不见。
众人在叶水寨耽搁了两日,劝说的差不多,行囊也都收拾妥当,除了实在带不走的,老将已经吩咐尘封不动,到底还是舍不得烧了。除了食物,也再没什么值得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