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姝端着食盒进来时,云梨依旧了无生气地躺在榻上,见她进来,仅微动了动眼珠。
望着一袭红衣的云梨,鱼姝不得不承认,那些挫伤磨难没有将她压垮,反而使她愈加艳色绝世了。
鱼姝不禁走近细细打量着她的云鬓秀容,红罗衣的映衬下,云梨面不敷粉且无暇,唇无胭脂更娇冶。
她兀自凝思,云梨冷淡的声音传来:“看够了吗?”
鱼姝收回视线,将食盒往桌上一放,端出数道菜肴来。
“何止看够,我早就看腻了你这张脸,看不够的是家主才对。”
她随手撂开空食盒,没好气道:“起来吃饭。”
云梨总算有了动静,她起身,如瀑青丝垂落,几缕松松搭在肩头,贴着她的桃腮杏面,犹显绝俗夺目。
“傀儡还用吃饭?”
“你已泡了一个月的药池,身体全靠蛊虫喂养才活着,你是活人傀儡,不是死尸傀儡,自然要吃饭。”
“我昏迷了一个月?”
鱼姝懒得看她,“不错,若不是正巧赶上家主闭关研制出新的蛊虫药液,你这条命,他是断断不会救的。”
听了这话,云梨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一瞬不瞬盯着她:“洗耳恭听。”
鱼姝望着她的脸,大抵是觉得她如今算不得一个常人了,心中的快意与嘲色疯涨,便乜斜着她道:
“家主每十年便要泡一次药池,以保身体不朽。正是因为你泡了药池,所以脸上的伤口才能愈合。
所以你倒是说说,你的脸若是治不好,他有何理由留你?”
云梨怔怔看着她:“照你这么说,只要我每十年泡一次林唁的药池,我就会这样永远活下去,永远是个傀儡。”
“是,你想活着就离不开他。”她长叹一声,目光已眺至窗外:“就如我和都黎,活着只能仰仗他的精血蛊虫。如今我们的命都是连在一起的,家主若是死了,你我都活不下去。”
见她又不说话,鱼姝点了点桌面,“活人傀儡的第一要紧事,就是吃饭。”
云梨知道,便是她再问,也不能从鱼姝嘴里问出什么了。
“吃不下。”她索性推开碗筷,言简意赅。
鱼姝细嫩白皙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她压抑着,额头青筋隐隐泛起。
“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全都当做耳旁风了是吗?”
云梨与她对视:“你想这样活着便由你去,总之我不愿。”
鱼姝登时爆发,她起身挑起骨链,豁然一声将椅背掀翻,走到云梨跟前死死扼住她的后脖颈压在案上,“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忍你多时了。”
云梨未曾惧怕,她嗤笑出声:“你何须亲自动手,我若不想活,林唁早晚也会了结我。”
“了结你?”鱼姝长笑:“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还记得挟持你的那个人吗,你可知她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说完不等云梨回应,她反手扯过云梨的手腕,几乎是不容推拒地拽着她往前走。
云梨醒来未到一日,身子终究虚弱,一路被她拖拽着踉跄而行,最后停在了一方石室门前。
鱼姝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从后薅过云梨的青丝,迫她去看眼前的场景。
便是这一幕,成了她永生难忘的彻骨回忆。
那人被细密的黑线高高吊起,脸色灰白,铜珠圈住了她断裂到一半又被缝合的脖颈,束发的红色绳带与黑线紧紧缠绕,纠缠不分。
她垂着脑袋,浑身都是血,云梨甚至分不清她到底哪里在流血。
风卷悲凉,云梨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她不敢抬头,仿似只要不去看清她的面容,就不会承认这个事实。
可鱼姝哪里肯。
她似乎是看破了云梨的心思,揪住她头发的手稍一用力,就将云梨逼近了傀儡身前。
接着一脚踹向她的膝窝,云梨跪下的瞬间,被鱼姝迫着抬起了脑袋。
那是江冬乐,是她的冬乐,是到死都一直保护着她的那个人。
“你若以为她只是具傀儡便想错了。‘十折百裂’,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在云梨的泪雨滂沱中,鱼姝一字字解释:“便是挑断手脚筋,折断身上十处骨节放置黑线铜珠,再划破一百道伤口豢养蛊虫。这还不是最精妙的地方……”
她贴近云梨的耳畔,吐气纳魂般道:“最精妙的地方,便是家主在制作这具傀儡时,还保留了她一口人气儿,她还不算死去呢。南荒的第一具人偶傀儡,这也是家主最得意的手作。”
鱼姝松开云梨,极嫌弃地拭了拭手,“畜生一般的人,也配叫家主费尽心思挽救,你若不想活,她便是你的下场!”
昳晡时分,日影西斜。
鱼姝将云梨丢回竹屋后径自离去,她便这样枯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一桌残羹,早已凉透。
林唁进来瞧见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坐在她对面的竹椅上问:“鱼姝带你去看过人偶傀儡了?”
云梨没有否认,她一动不动,像失了魂魄般。
夜寒沁凉,她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麻木僵硬,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