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也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她对韩星年早已没了爱,只不过是年复一年的执念支撑自己,让她骄傲的心不肯妥协。
被父亲接回家中后,她同样消沉了很久很久。
父亲日日陪她用饭,安慰她将来还会再给她找一个更好、更懂得珍惜她的儿郎。
可姜素素依然消沉。
她明白,她已在错误的姻亲关系中蹉跎了七年,相比其他闺阁女儿,她唯一的优势只是她是姜家领主的女儿。
父亲投于沈家,为了巩固结盟,自然还是姻亲关系最为牢靠省心。
那时她已没了念头,沈家人对她挑来拣去,她不是没听到过风声。
是以当她嫁给沈临佑的庶弟沈雾后,也并未觉得这段婚姻会和上段婚姻有何不同。
然而婚后,这个比她年幼数岁的丈夫竟是出奇的体贴。
他事事以她为先,但凡她要做的,从不干涉;但凡她不愿的,定不勉强。
可她还是过不去先前的那道坎。
直到那日贴身丫鬟状若无意地提了句:“夫人待郎君好似总若即若离的样子。”
那曾是她最害怕的状态,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吗?
沈雾从不会与她红脸争吵,但凡她要耍性子,沈雾总是让着她的。
这不正是她曾经想要的吗?
为何还要生事?为何还要自我折磨?
想通这点,她总算对沈雾的体贴有所回应。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沈雾眼中的情愫,热烈、纯粹。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柔情,只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眷恋。
只可惜生不逢时,乱世尚未结束,她与沈雾的夫妻情分也终究在南荒战乱中断送。
昏昏沉沉中,那些过往如烟雾重楼,锁情种思,片刻逃不离指尖。
“素素……”
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姜素素湿汗捻痛,她费力睁开双眼,看到云梨眉眼温柔地望着她。
她有所感觉,所以隐隐害怕。伸出手去,想迫切地抓住那份温暖。
云梨自从变成傀儡后便再未直接碰触过活人,活人的阳气会灼伤她的皮肤。这是一早就从林唁那里知晓的。
可她此刻望着那只摇摇欲坠的手,终在她即将垂落之时握在掌心。
她忍住疼痛,温声道:“素素,我在。”
姜素素泪眼迷离:“没想到最后一刻,竟是你在我身边。”
云梨眼尾洇红,自变成傀儡后,她的泪未及滴落便会干涸,她连流泪都做不到。
闻言,云梨只能安慰:“你别多想,大夫说了,你的命是保下来了。”
姜素素抚在小腹上,那里少了她的孩子,变得平坦不少。
她不禁失声泣诉:“期逢战乱,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兴许是他的幸事,无论投生何地,只别在乱世就好……”
“素素,你坚强些,云龙县过后再两个城镇就到邯山堡了。盈江城的事情很快就会传扬出去,你父亲也会来接你的。”
是啊,她还有父亲。
姜素素泪流不止,她是姜家领主的独女。
姜天阔这一生从未低头,但是为了她的将来,低头过两次。
她知道父亲定然不愿她嫁人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姜家从始至终就面临着两个选择,被打到低头,颠沛流离;或是给她寻个靠得住的好夫家,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细想到头,原来她亦不是一个好女儿,她没能在父亲膝下承欢,也没能为他养老。
这一路上,云梨已经说过两次要她坚强的话。
她望着云梨,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佩服和崇敬。
云梨是无依无靠的,这样的弱女子放在他人眼中,早已在战乱中死过千百回了。
可她如今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目光柔和,内心的良善从未泯过。
云梨的确是心性坚韧,然而她不是,也做不到了。
“梨娘,”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她:“我想喝一口热枣茶。”
云梨眸底映着水光,她唇边掠过一丝笑容,极高兴的模样:“好,你等我,我这就去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