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老抚着须髯,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哀惋和怜惜:“自分别之后,梨娘受了很多苦啊……”
不过一句话,云梨溃然决堤,泣不成声。
澄老拍了拍她的发顶,携她在石桌旁坐下,和蔼道:“梨娘如今还酿不酿酒啦?”
云梨仍是哭得厉害,她一边抹泪一边摇头哽咽:“很多年都不酿了。”
澄老笑叹:“我现如今的酿酒方子还是当年从梨娘那里学来,既然很久都没喝过了,不如尝尝我酿的梨花白味道如何。”
云梨抵触凡人食物,“我喝不下。”
澄老已经斟了满杯朝她递来:“尝尝罢,看看是否味如当年。”
澄老的梨花白没有任何腐臭气息,那是清香甘甜的味道,一如当年她亲手所酿。
她抽噎着,像个孩子,端起面前的酒盏小酌了一口。
初入口时,味道是极苦的,她并不记得梨花白是苦的。
于是她又喝了两口,继而一饮而尽。
这时,唇齿渐渐回甘,醇厚浓郁的气息扑洒在鼻端,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似有烟岚云岫在她手边流转般。
澄老再次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道:“梨娘受了太多苦,这是我们都欠你的。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她好像真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韩星年活着,阳鹿城里梨花纷飞,漫天飘落,似云浮浪,若雪轻柔。
曦光中,小凤凰扎着双髻朝她跑来。
她抓住自己的手,指着前方撒娇,要她一起去找爹爹。
云梨被她拉着一路小跑,她忽然听到一阵笑语绵绵。
干净莹润的青石板上,垂髫小儿坐在韩星年肩头,被他抓住两只肉乎乎的手掌上下逗乐,他眉眼弯弯,颊边酒窝与韩星年一模一样。
看到云梨的身影后,孩童张开手臂朝她咿呀叫唤。
韩星年便在此时回头,晨曦和煦沐浴在他们身上,云梨渐渐朝他靠近,却在即将触碰到他们时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梦里的幻境全然不见了,梨花朦胧,云雾包裹了所有的一切,让她再看不真切。
云梨感到浑身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眸,茅屋青林仍在,树叶在风声中沙沙作响,宁静祥和。
她扶住边缘站起,身子的沉重不适已然消失,胸口也不再窒闷疼痛。
云梨回首望去,澄老已经不在了,若不是看到石桌上的酒盏,她只会疑心这全都是一个梦,一个幻象。
她照原路下了山,沿着浅滩一路往东,渔夫洒了网,检查完后系了竹排,正在岸边打盹。
草帽掩映下,渔夫发觉眼前一暗。
他掀开帽子,看到一位仙姿玉质的女子站在眼前,她一袭月白裙衫,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美目盈盈,如波流转。
“仙女儿……”
云梨没有听到他的呢喃,只是开口问他:“此番打扰,多有冒犯,不知阁下可否助我渡河?”
渔夫这才回过神来,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忙拾掇衣物站了起来。
“不打扰,不知姑娘要往哪去?”
云梨指了指河对岸:“那里就行。”
渔夫二话不说,解了竹筏当先跳了上去。
云梨却站在岸边,显得有些局促:“我……我没银钱,但我可以做工弥补阁下。”
渔夫笑得爽朗,他皮肤晒得黝黑,一口牙齿整齐锃亮:“不妨事,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上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