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郡外的官道不比其他郡城宽阔平坦,这里常年无人打理,杂草蔓延在主道上,林深葱郁,谷中藏烟。
再往前走,落霞漫野,孤鹜嘹呖,传入林中,声声不绝。
仡宿尔皱眉:“这地方不好,灌木丛丛,极易隐匿流匪恶寇。”
话音刚落,两人便见前方不远处躺着一匹棕色骏马。
长绳绞断了骏马的后肢,此刻正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仡宿尔摇头惋惜:“活不成了。”
韩星年便下了马,手起刀落结束了马儿的痛苦。
他沿着地上的杂草痕迹打探,发现其中一条羊肠小道上有拖拽过的痕迹。
再往里走,血迹斑驳,一路向前蜿蜒。
韩星年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急速狂奔,在路上看到了两具死尸,皆是被划破脖子上的动脉,一击毙命。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前方有声音传来。
女子束起的头发早已在搏斗中挣扎散开,她背对着自己,左手不知拧住了何人,还不等他看清,便见云梨右手迅速落下,割裂了那人的脖子。
身材矮小的男子喉中咯血,他倒下的时候正对着韩星年的方向,大睁着双眼,垂死挣扎。
绍郡外与云梨搭讪的妇人此刻逃无可逃,她腿脚受了伤,只能撑在树干前坐下。
妇人栗栗危惧,泪流满面,先前叫嚷着要把她卖入青楼里的嚣张神情不再,只有不住讨饶的份。
而那些以为云梨只是弱女子便要欺身奸污她的人,都成了云梨的刀下亡魂。
“姑娘,老妇错了!老妇知错了,求姑娘开恩,老妇日后再也不干此等下流肮脏的买卖了。求姑娘看在我尚有婴孩的份上,给老妇一条活路吧!”
“有你这样的母亲,孩子长大后又能好到哪去?”
见她一步步逼近,老妇慌不择乱,直将怀中襁褓往云梨面上丢去,自己则瘸着腿往后奔逃。
还不等她逃出五步,一柄长刀破空飞来,直直没入了她的身体,妇人一声惨叫咽入喉中,当即就倒下一命呜呼。
云梨惊得回头看去,那一身的狠戾胆气在看到他的瞬间顷刻瓦解,韩星年朝她走来,她却更快一步扑进了他的怀中。
云梨伏在他的肩头,哭得哽咽不止。韩星年看她浑身是血,这才发现她手臂受了伤。
于是他撕下袍衫,先替她勉强包扎了,这才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仡宿尔在其后赶来,看到两人相拥的场景,不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
韩星年踢了那襁褓一脚,带子散开,里面只有破絮旧衣,果然是那妇人骗云梨的。
“除了胳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云梨摇头。
其实到她被这群人绊倒拦下,都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几人将她按在地上要撕扯她的衣服时,她便拔出了藏在袖间的银玉匕首,先给了面前的人一刀,趁他们还未回过神来又迅速给了按住她腿脚的人一刀。
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大抵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慌乱中只划伤了云梨的胳膊,结果反被云梨刺伤了肩头。
那妇人要跑时,又被云梨砍伤了脚踝。
她如今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模样,大概就和那年在玉林泉边差不多,形如鬼魅。
但她是庆幸的,她学会保护自己了,哪怕过程残忍,代价极大,她也终是学会了。
三人将要离开时,从树后又走出一个男孩来,他战战兢兢叫住云梨:“你……你说要拿十个肉包子换我当马僮,还作数吗?”
仡宿尔吃了一惊,回头打量他道:“你亲生父母都被我们杀了,还要跟着我们走?”
男孩紧抿嘴唇,眼里似有恨意燃烧:“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天天逼迫我去偷、去抢,还要挟我不听他们的话,就会切掉我的双腿烤来吃。”
“那你亲生父母呢?”韩星年问他。
“亲生父母把我卖给了他们,只为了半斗米就将我送出去了。”
云梨默然,“我给你些银钱,你回去找他们。”
“我不去,我要跟着你,跟着你们。”
仡宿尔断然拒绝:“干甚么,我们已经带了一队累赘了不够,再拖上你,届时还没走到兵营就先成立难民营了,你打哪来回哪去。就算你亲生父母为了半斗米把你送出去,你带了银钱回去,他们也还是会给你一口饭吃。”
男孩强忍住泪水:“那到时候饭吃完了,他们再把我卖一次吗?”
他迅速抹去泪水,望着云梨道:“我会做活,我什么都能做,我也不要十个肉包子,我甘愿做你的马僮,我只要一个窝头填肚子就行。”
韩星年侧首望了眼云梨,刹那间便松了口:“小凤凰缺个同龄的玩伴,这小子机警聪明,先暂时跟着我们吧。”
云梨握紧了他的手,又问那孩童:“你叫什么?”
“阿吉。”
仡宿尔一拍掌心:“得,冲你这名字,我也同意你跟着我们。”
乱世艰难啊,谁不想要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