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将过,云梨总算饧涩醒来。
眼下外面热浪滔天,正是最热的时候。
这次韩星年回来,特意嘱人从凤北乡凿了两车冰块来,趁她熟睡时放了数块在室内,由婢女摇着蒲扇,娓娓送风。
室内格外凉爽,云梨也睡得比从前安适。
莘柳进来时,正巧见婢女服侍她起来。
她将药碗放至一旁,扶云梨在梳妆案前坐下,“少君同你说过他的决定没有?”
云梨点头,有气无力道:“说了。”
“那你就该相信我了,”莘柳说着将药碗放到她面前:“这是安胎药,有了他的首肯,你和孩子我都一定会尽全力保下。这次少君回来,有个叫闻远的大夫随行,就是为了替你安胎的。”
云梨梳头发的姿势一顿,“闻远也来了?”
“是啊。听说他原本在阳鹿城的,赵先生听闻你有身孕后,便遣了他来,命他一定要看顾好你和腹中的孩子。”
云梨便明白为何韩星年会忽然想通了,她点了点头:“幸而有赵先生周全。”
只是她没说,这所有的理由,都不如韩星年究竟喜不喜欢这个孩子,是否真心想留下他们的骨肉来得重要。
这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中,然而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得到回答,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心寒悲凉。
莘柳多少有些明白她为何愀然不乐,她将药碗往云梨面前又推了推:
“韩少君是因为太过在意担心你,加上他最近又自责不已,所以才忽略了孩子。他对你的心,你应当是最清楚的。就算你现在不肯原谅他,也该为了孩子照顾好自己。”
云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放下玉齿梳,端起那碗浓黑苦涩的安胎药,忍着所有不适喝了个干干净净。
婢女见了,忙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盒蜜饯来,每一盒蜜饯都写有口味,每一块蜜饯都用了油纸。
见云梨不解,婢女便笑:“这都是主君吩咐奴婢们提前备好的,主君说夫人怕药苦,若有哪日身子不周时,喝了药也好吃枚蜜饯压一压。”
她怕苦药,大约只有韩星年知道。
她从前喝下沈临佑的避子汤时,都是一味忍耐。忍耐到最后,每每喝药时,那抹皱眉痛苦就会一瞬而逝,快得让人看不见。
她不说,不是因为不怕苦,而是因为无人在意。若无人在意,说了也是无用。
云梨望着油纸里的蜜饯果子,一时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她拾起一块樱桃肉脯,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那含在唇齿间的苦味果真淡去不少。
莘柳望着她的表情起伏,在旁娇俏笑问:“甜不甜?”
云梨眼尾洇红,却只淡笑不语。
婢女收拾了药碗离开,莘柳刚要扶起云梨,便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接着就看一袭蓝衣的小凤凰跨着一匹品种优良的棕马奔进了院落。
“阿娘你快看!爹爹送我的小马驹!”
韩星年同样一袭蓝装,他跟在小凤凰的后面,胯下坐骑剽悍雄壮,比小凤凰的棕马高大不少。
黑骑银鞍之上,男子鲜衣怒马,轩如霞举,鷃蓝的额带镶着莹莹碎玉,马尾飘带随风扬起,碎发之下一双俊目星眸,孤傲又盛气凌人。
他的视线穿过炽烈阳光,对上云梨的瞳眸后,眼中的幽暗转瞬化成一汪清泉,颊边随即也漾出一抹笑容。
云梨收回目光,走出厢房,小凤凰还在空地上掣着玉辔炫耀自己的小马驹。
“阿娘,现在阿吉根本都不敢赢我啦,我说只要我赢了他,我就给他骑我的小马驹。”
云梨失笑:“你也太霸道了。”
小凤凰趾高气扬:“爹爹说了,只要达到目的,在不做恶事的前提下,任何手段都不要紧,脸皮算什么?”
“噗!”莘柳实在没忍住,捂着肚子在旁边跌笑不停。
云梨面上一红,下意识嗔了韩星年一眼:“教的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