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碰到他那软乎乎的小手,忍不住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韩星年心中微动,身子稍稍前倾,双唇触在她碎发微遮的额头,温热轻柔。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绽出一个裹藏温焰的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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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都行宫的书房里,竹册凌乱,满室狼藉。
沈临佑坐在案后,暗青云纹袖袍里的双手仍是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来到朝都没多久,连行宫都还未收拾完,便听银骑卫带来了云梨怀孕的消息,她与韩星年,真是瞒得滴水不漏。
银骑卫首尊立在下方,见他这副样子,愈加不敢贸然开口。
沈临佑忍了又忍,才吩咐他们:“继续追查二人行踪。”
首尊皱眉,犹疑着问:“那……韩夫人还要活的吗?”
沈临佑无言,似在思考又似举棋不定。
辞风在旁默默注视,良久后替他回答:“要活的。”
云梨的心已不在沈临佑这里了,如今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这段苦痛十二年的感情,只有沈临佑一人还在原地踏步,不肯走出来罢了。
室内灯火悠悠,寂静在冷风中盘旋打转。
过了许久,沈临佑才缓缓道:“辞风……你说她是不是忘记我与她曾经还有个女儿了?”
他声音清冷,叫人看不出他的真正情绪。
辞风只得道:“不会的,那也是她的亲生骨肉。”
“那到底为什么,在我还在为了我那过世的女儿报仇雪恨的时候,她就转头和别人有了孩子?”
他抬头,眸中竟有了雾气:“她早晚也会忘了我和她的女儿是不是?渐渐地,什么都不会再记起了。”
辞风不知如何回答,他慨然道:“主君,帝王之位你是众望所归,云梨再好,也只是过去了,当年错过的就让它过去罢。
陈娴和公孙柔都为你诞下麟儿,也为了你守候这么多年。尤其陈娴,你们相识多年,她不仅是你的侧室,更是你的红颜知己,你为何不能看看眼前人?
退一万步讲,你就算不喜陈娴,世上温柔善惠的女子何其之多,天下在你手中,不是任你抉择?”
“是,天下那样的女子是很多。”
沈临佑未言,而从他低谷到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人,唯有云梨一个。
那样的情谊,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帝王梦里,云梨也永远是站在他身侧的那个。
他当初明明很顺利地得到了云梨的心,并且还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在他为数不多的欲望里,他很庆幸自己能够找到一个相守一生的人。
尽管后来的战役里他输掉了一切,但他一直认为他不会输掉云梨的心,他们那样相爱,云梨绝不会弃他而去。
他送走云梨是权宜之策,他还会用尽全力把她赎回来,哪怕不做帝王都甘愿。
可他发现云梨奔向韩星年后,就明白自己原来早就输了一切。
他可以拿回所有,名誉权力地位,却都再要不回云梨的心,明明那才是他心里头最想要的东西——
天下海晏河清的同时,相濡以沫的人也在身畔。
而那一刻,他所有的努力成了枉然,拼命夺兵争权的动力顷刻消散。
难道他用尽全力得到天下,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享无边孤单的吗?
他明明离那个位置那样近了,他能等的,为何云梨不能。
“沈临佑,”辞风忍无可忍:“你卧薪尝胆多年,我决不能容许你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你明白吗。
云梨是韩星年的命,你若是强留云梨在身边,韩星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临佑轻笑:“我何时说过要强留下她?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
辞风攥紧了扇柄:“你执意如此?”
沈临佑对上他的视线,鹰眸寒彻锐利:“运筹帷幄多年,先生的良策谏言我一直纳受,此事不必再议。”
辞风将满腹的话吞回肚子,心中已有了计较。
北风呼啸未歇,槅扇剧烈摇动中,盛晖鸣踏着雪色走了进来。
他神情肃容,抱拳抵首:“霍炀家眷已尽数寻到,静候主君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