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年从不知道婴儿的脚丫子可以这么小而柔软。
他趴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的儿子,自他沐浴后,便就这样一直趴着看,挪都不曾挪过。
云梨洗浴出来,在寝衣外面又罩了件厚绒的交领小袄。
她甫一进屋,就看见韩星年趴在床边,他先是撑着下巴凝望儿子的睡颜,随后又偏着脑袋去瞧他的绒发与圆胖的小脚趾。
不知是云梨进屋带来的冷气还是怎么,儿子忽然在一阵不适中哇哇大哭地醒来。
韩星年一下子弹出老远,他绷紧了身子,展开双手不知是该先摸脑袋还是先托屁股,手忙脚乱地形成了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半跪着。
大抵是被韩星年抱着十分不舒服,婴孩又是踢又是抓,脚丫子频频蹬在韩星年的脸上,给他折腾地满头冒汗。
云梨在后面看得好笑,她缓步走来,将儿子接在怀中抱着。
一到母亲的怀里,他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云梨抱着他哄了半晌,韩星年一直在旁默默看着,过了半晌,他才问:“你可给他取名字了?”
云梨眸光黯淡,摇头道:“还未,想问问你的意思。”
韩星年注意到她话里的生分,握住她的手说:“这半个月来我一路西行寻找你们的下落,找到泽安寺时才知你在那里生下孩子,泽安寺于我们有恩,‘星霜时移,云辰归泽’,就取名韩云泽罢。”
云梨微一怔神,韩星年捏着她细软裙摆的手微微上挑,勾住她柔白的小指,摩挲着低喃: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亦不算一个好丈夫,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失约了。”
云梨没有说话,视线却落在了韩星年脖颈后面擦伤的位置。
即使他不说,云梨也知道韩星年这一路是很辛苦的。
她早先已经听廖安提起过,他们这一路几乎没有真正歇过,韩星年一天就睡一二时辰,醒了就立刻赶路,中途尚有数次因劳累支撑不住从马上直接摔下来的。
尤其韩星年得知她在泽安寺诞下麟儿后,更是夜不能寐,每日夜里望着天边,心里不住地责备自己。
他原是许诺赵经赋五日之内就回去的,如今贻误了日期,大军滞留在涪江一带,幸而战况稍稳,否则……
云梨收回思绪,如今孩子已经平安出生,她不愿再计较是与非。
闻言,云梨浅笑颔首:“温润而泽,是很好的名字。”
韩星年握住她的手,力道收紧,心中的愧疚使他无法多言,眸光只是默默注视云梨怀中的婴孩。
云梨抬眸,望着他试探性地问:“你要再抱抱他吗?”
韩星年抬头,眼中闪烁着激动,又添了分迟疑:“我不会……”
云梨失笑,手把手教他如何安放手臂,最后韩云泽到了父亲怀中,只稍稍扭动了两下,果然也不哭不闹了。
韩星年激动澎湃:“真管用!”
话音刚落,小家伙就再度睁开了眼,他懵懵懂懂瞧着父亲的脸庞,一时有些陌生,只是瞧着他发愣。
韩星年见他撇撇嘴似要哭的模样,剑眉一竖,佯怒道:“我是你爹,不许哭!”
韩云泽一怔,似是听懂了那般,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到底是没哭出来。
韩星年神气活现,傲然道:“看见没,亲爹的气势压制。”
云梨忍不住横他一眼:“他才一个多月,懂什么呀?恰巧罢了。”
“哎哟——”韩星年叹了一声。
云梨以为他要反驳,却听他惋惜道:“我不但错过儿子的出世,连他的满月都错过了。”
“那你这次能留多久?”
韩星年有良久的默然,如今对抗沈家的战局,若没有霍家和南境大军的支持,他或许早就溃败。
沈家日益壮大,速度之快让他无法匹敌。
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这次不管胜与不胜,他都一定要将云梨和孩子们送走。
依云梨的性子,只怕她会不愿。
韩星年与她好不容易相见,这短暂的相聚时光,他不忍心这么快打碎。
“多留几日罢。”韩星年颊边漾着酒窝:“仡宿尔此次回来是准备将他与莘柳的婚事办了的,婚仪过后,他应该会带莘柳随军。夫妻二人分隔两地,终归不好。”
云梨不免联想到他们二人,韩星年低头望着儿子,有意不去提及将来对她们的打算。
其实以云梨的聪慧,她多半能够猜到韩星年的想法,若是没有孩子,她或许生死都会跟在韩星年身边,可如今他们有了孩子,她就不能再一意孤行,何况姜家并不是久留之地。
原来他们之间,早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云梨侧身靠过去,指腹抚着儿子的面颊,温声道:“你多陪陪他吧,多一日是一日。”
韩星年浑身一震,只能端着小心翼翼,抬眼偷偷打量。
云梨贴得极近,她垂首打量儿子的面容,小家伙一双莹润明眸在父母脸上来回张望,更张着小手眉眼弯弯地去摸母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