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阔的战场上,排开的阵势,杀气震天的喊声,无数双充满斗志和杀意的眼睛。
还有对峙着的站在各自阵营前头的两人。
其中一人虽然看不清模样,黎缺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的父亲。
对面那人长相酷似燕迷鹿,毫无疑问,就是他!
看不清模样的人,他身后不足十里的一处营帐里,一个忧郁苦闷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妇人呢喃着,祈祷着丈夫能得胜归来。
那妇人黎缺也看不清模样,不过她怀中的孩子,充满童真的眼中满是疑惑。
“娘,爹爹为什么要打仗啊?”这孩子出声问道。
“因为,爹爹不去打仗,那些坏人就要杀了我们!”忧郁苦闷的妇人言语中尽是愤恨之意。
“哦,原来是这样。”妇人怀中的孩子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然后轻飘飘地说道,“那些坏人真该死啊。”
童稚之言,难分善恶。
黎缺知道,那个不分善恶的孩子就是上一世的他自己。
两军交战,喊杀声震天彻地,死伤无数。
交战不久,他们这一方败了,连他的父亲也被燕迷鹿当场斩杀。
之后的记忆朦朦胧胧,真实的情况也不知是怎样。
不过,一个不成熟的信念已经扎根黎缺心中:
那是前世注定的仇敌,燕迷鹿,我要复仇!
黎缺想着,这一晚,在黎家书院留下燕迷鹿传习武道。
但他迟迟不敢下杀手。
为什么不敢呢?
黎缺只需用双手掐住燕迷鹿的脖子,或者用刀剑砍去他的头颅,或者递给他一杯放了毒药的茶水……他有无数种方法杀死燕迷鹿,但他一个也不敢用。
燕迷鹿再次活着离开黎家书院。
这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黎缺恨着自己,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废物!
杀父之仇,怎能不报?
你杀我父,我夺你妻!
可燕迷鹿偏偏喜欢的是陈幻。为什么不是别人?或许那样他就能狠下心来玷污燕迷鹿的心上人,完成复仇。
可是偏偏是陈幻。
这一日又该陈幻留在书院。
陈幻就在这里,迷魂药的空纸包就在手中,茶水就在桌子上。
他离复仇无限之近。
陈幻端起茶水了。
黎缺想说些什么,但他没说。
陈幻昏倒。
黎缺已近四十,没有一处人家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个煞星。他久未尝女色,而陈幻风华正茂。
陈幻很幸运,有燕迷鹿这样仪表堂堂的男子喜欢着她,她也多次向黎缺说过喜欢燕迷鹿。而黎缺孤寡一人,克死了父母兄弟妻子,甚至有可能黎家就要在他这一代断绝香火。
为什么不呢?
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考虑别人呢?为什么不去享受一下?更何况还能复仇。你该马上扑到陈幻身上,甚至应该把燕迷鹿抓来,让他亲眼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才好!
可那是陈幻啊!
“黎缺,是我命薄,非你之过,你不要过意不去。我的女儿,还要劳烦你好生照料。”
脑中闪过陈幻之父,他的非亲非故的兄长临死前的画面。
黎缺拔出宝剑,几乎羞得当场自刎。但他还要复仇,那就得活着才行。
“所以说,我根本没有碰陈幻。”黎缺说道。
燕迷鹿讥笑道:“嘴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莫说是我不信,你不妨问问别人,你们说,你们信吗?!”
林日月心有正气,常常以善心度善心,故点头说道:“我还是信的。”
吴心奇见了不少人心险恶,也知人间有不少贤哲,不能就此下论断,故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不信,是觉得说不清楚,还得亲见才行。”
“你看,外人也不愿意一口咬死我就一定做了那禽兽不如的勾当。”黎缺微感欣慰。
“可你就是做了禽兽不如的勾当,”燕迷鹿青紫了脸,咬着牙说道,“对我。”
林日月吴心奇二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吴心奇嘴角微抽:“倘若真是这种复仇方法,呃,有点不太能让人接受。”
“哼,你的意思是说,换成女的仇人就容易接受了?”林日月给了吴心奇一拳说道。
吴心奇感到莫名其妙:“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这对一个正常男子来说一定是奇耻大辱,还不如去死。”
“所以,不能杀了燕迷鹿的我,让他遭受了比死还痛苦的事情,我这样的复仇不就是成功了吗?”黎缺毫无惭意的笑着。
“对,既然是复仇,还要计较什么手段才是有问题。”林日月点了点头。
“所以我杀了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吧?”燕迷鹿看着黎缺,恨不能食其肉。
“不错,遭受了这样的屈辱,不杀了对方,才难以接受,”吴心奇想着,看了林日月一眼,又补了一句,“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受了这种屈辱。”
林日月诧异道:“怎么忽然说话这么谨慎?”
“怕你再给我一拳。”吴心奇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