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儿都扯出来了,两位老汉这样夸口,孩子们听了只是笑。
但林桑却是知道的,别说现在物资如此紧缺的时代,哪怕到了后世,也再没有哪里的墨能超越徽墨。
她一个化工生,当然也会用工业方法制造炭黑素,比如用现有的石油,或者炭煤油热分解了来制炭黑墨。
但快捷的工业化如何跟厚重的古老工艺比,那一定是被牢牢压制在鄙视链的底端的。
看得出来老人们对制墨工艺的感情很深,哪怕这些年迫于现实,墨坊不能再开了,但大家没有放弃,都在尽全力运行着一些保留项目。
老人说:“我们这一带别看平地多,可大多是红壤的粘地,种不了粮食,但松树和桐梓树却长得很好。”
林桑了然,这就是因地制宜了,靠山吃山,古人的聪明才智一直出乎她的意料。
了解后她才知道,这智慧背后夹杂着厚重的艰辛。
就拿油烟墨来说,原材料油桐的采收期就需要五年,几十斤桐籽榨一斤油,桐油碗烟,然后再通过不完全燃烧桐油,让升华的油烟凝结在倒扣的碗盏之上,这一步就更加夸张且艰辛,几十斤的桐油才能熏出一斤烟。
老程连油烟都带来了。
“刚烧好的烟有一股油味,还不能马上制墨,得存放一段时间散去气味才行。东家你看这是我们两年前搜集的,这个时间用来制墨刚刚好。”
老人家舍不得自家的绝技就此失传,这些年一有时间,就带着家里子孙采桐梓烧油烟,每一年都会存下新的来,每一年也会有陈旧过期的拿去丢弃。
而汪氏松烟墨呢,老人每年要去山里找死去的松树根,选取带木油的部分,拿去烟炉里烧制。
工作一旦开始,起码要维持三日不能停,然后老人要爬进烟囱刮取上面的烟粉,因为那里的烟最纯净细腻,不含杂质。
同样的,几十斤松根得一斤松烟,老汪头同样给未来的东家提来一大包,林桑真是五内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就是匠人精神吧,不管还有没有可能,永远尽自己所能,将所知所爱保留下来。
林桑本来只是多嘴问了一嗓子,看如今这架势,墨坊的开办成了箭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只听刚刚最活跃的老方突然叹起了气:“可惜我们能力有限,再往下是再也不能了……”
这就奇了,听刚才老方对工艺的介绍,有了最难得的墨烟,接下来就该加胶质揉墨了呀。同样好奇的还有下面一群小的跟林老师同款星星眼。
老方给大家解惑。
“接下来和料,除了加鹿胶牛胶之外,还有各种中药配料,这个各家的秘方都不同,大体都会有麝香冰片珍珠粉,还有苏木杏仁。”
老人说起来很是自豪:“我们方家传到我这一代,尝试了上千种,这是最好的。”
老方说不同配料有不同讲究,有的药材为了防腐防虫,有的是加大笔触的穿透力,而有的呢,能增加墨黑的层次感。
我去,这可是秘方啊,这帮老汉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们一个个说得自豪,在林桑看来却自豪得让人心酸。
为什么从前的墨坊没能继续下去她懂了,这些都是名贵的药材,虽然徽墨在这个时代也是奢侈品,人工又珍贵,卖价也不菲。
可这样的民间作坊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稍有天灾人祸都会形成强烈冲击。一旦资金链有了缺口,墨坊只能面临停业。
可是东山集团现在有大皇子注入,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林桑想要为匠人们的热情买单,不仅徽墨是宣纸背后的商机,同时也为了我华瑰宝的崛起。
“我看这样吧,几位老伯,大家如果信得过我,我来投资你们的墨坊,我们大家趁着年前,把墨坊再办起来怎么样?”
匠人们都很淳朴,他们不善言辞,只会用将最真挚的内心拿出来给准东家看。
而林桑行事也不含糊,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她的爽利得到老人的一致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