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这么激动,老邓头又困惑又配合。“记得,当然记得,年轻时下了死功夫学的,眼睛闭上那天都忘不了。”
但说起那些工坊他就叹气了:“地方倒是不远,就在江那边的虹瑞村。只是二十几年前村里大大小小的制墨坊就关门了,前些年我还去瞧过,一帮老兄弟为了讨生活都散了,怕是到现在都还没重开呢。”
就在附近村?
是啊,她怎么没想起来,这里是宣州啊,宣纸之乡,而后世的非遗瑰宝徽墨,不就在离这里一县之隔的地方?后世她旅途中还路遇过。
作坊散了没关系,只要核心技术在,信念还在,随时可以重见天日。
这不是有她来了嘛。
林桑问老邓:“老伯,你说那些作坊都还保留着,那些工人呢,你还能联系上吗,我们能召集几个就算几个。”
刚开始规模也不用太大,关键是第一步先迈开。
结果林桑低估了邓老伯的凝聚力,也低估了工人们想重建墨坊的热情。
老邓感念大家的恩德,一见还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恨不得使尽浑身力气。他连夜跑去前村,然后大冬天的,披星戴月呼啦啦带回一帮老伙计。
老邓说这都是当年跟他一块制墨的工友,有的比他年纪还大,是他的半个师父。
老伙计们听老邓头说村里来了个心善还有本事的东家,有意重开墨坊,哪里还忍得住。
有人一见林桑就激动得掉眼泪:“东家,你要开墨坊,东西都是现成的,就连陈年的烟我们也有。”
烟是个什么玩意儿,又为什么要陈年,林桑正一头雾水呢,另一位则告诉她:“老程那里有油烟,老汪这些年烧洗了不少松烟,我这里呢还有不少桐油,东家,咱们可以说干就干的。”
这还没开始干呢,一个个就喊上东家了,林桑表示压力山大。她不得不出言打断:“等等等等,各位老伯,那个——”
说起来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得实话实说:“我虽然用过你们的墨,但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请大家先给我讲讲?”
这是大实话,徽墨直到千年后名声都大盛,可她只见过摸过,哪里懂得其中的门道。
伙计们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哄然大笑。
当然这样的笑声里充满了理解的善意,就连孩子们都笑了。
原来还有林老师不懂不会的,不过好像这样一来,跟老师更亲近了,就连第一次见面的老人们都在笑声里一下拉近了彼此距离。
原来制墨最关键也是最难得的就是收集不同的烟,也就是墨里的黑色元素。正因为有了它,才成就了这东方的黑色美学。
老伙计个个都跟老邓头一样,家里藏着几方好墨。为了照顾林桑这样的外行人员,个个掏出随身带着的墨来。
孩子们也一下围了上来,听爷爷们讲那过去的故事。
“东家请看,这是我老程家的油烟墨,是用桐子树炼的烟,拌入牲口皮胶,还有麝香冰片这些贵重药材制的。”
说起自家的传统宝贝,老程一脸自豪。他轻轻敲击几下,发出金玉一样动听的声音。
“你看这墨漆黑油亮,从前那些书生官老爷都爱我家的墨,说这墨‘入纸不晕,舔笔不胶’,一个个都爱得很。”
老汪拿出的是松烟墨:“我家的墨入画清灰易和,别说才子官人,就连皇帝老儿都爱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