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田夫人的怒气顿时僵在脸上。
她怎么忘了对方还有这么一出?
吴越那几个商人在汴京办了个商报,据老爷回来说,官家也是同意的。她也曾津津有味地看过一期,还在家里充满优越感地夸奖过。
“这商报比从前的什么邸报可有意思多了,可惜你们不识字,不然也可以看着解闷。”
可惜这份优越感只能小范围地在家里舒展一下,全城来说,识字的富贵家庭可太多了,跟她一样爱看报纸的人也不占少数。
如果她的英勇事迹真地见了报,谁知道这毒妇会怎么编排她,到时候她还怎么见人?
报纸的流传速度就像流言一样快,就算她浑身长了嘴,也堵不住那些好事人的议论。对方还说要给她配图片呐,真够毒的,她可没忘了对方曾经惟妙惟肖的宣传册。
一想到自己将会有图有真相地见报,田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做事真要这么绝?”她脸色铁青,就像戴着一副满是裂痕的面具。
“说不上绝,我只是为自家员工讨一个理所应当的公道。”林桑一板一眼,不为所动。
两人就这样当着大家对峙许久,最后轰地一下,田夫人的面具碎了,林桑甚至都能听见她内心崩塌的声音,她的面容一下软弱下来。
“好——我,我向你赔不是——”她一下像老了十几岁,脑袋不再高昂,甚至有些哆哆嗦嗦,犹犹豫豫地走到林桑身边。
林桑把手搭在阿庆肩上:“错了,不是向我,是向你刚才栽赃冤枉,又打又骂,随意糟践的这位孩子,他叫阿庆,记好了。”
田夫人咬着牙根,罢了罢了,反正都是赔礼,甭管是谁,就把他们都当做一样的贱奴才,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阿庆是吧,……是,是我的不是,不该,刚才不该冤枉你,更不该动手。”
她半闭着眼睛,一口气痛快地说完。
“好啊好啊——”
“真是解气!”
田夫人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声道歉竟然这么受欢迎,珠宝阁的店员,还有满店的吃瓜群众齐齐发出欢呼叫好声,还有人带头拍起了手。
赵日新更加过分,他两只手都拍疼了,恨不得大声叫好。他再次环顾左右,不可思议地咧嘴笑了。父皇没说错,老师真是神人,总是能变不可能为可能。
最惊讶的要数阿庆,直到贵夫人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赔完礼,他的表情都还是呆的。
她们不将自己像泥一样踏在脚底就不错了,哪位贵人会因为打骂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而致歉,东家刚才说的时候他虽然感动得要命,可并不觉得会实现,可是这竟然是真的!
阿庆激动得浑身战栗,林桑感觉到了,以为他是怕的,要么就是冻的。
“你别怕,她不会把你怎么样。”林桑一边安抚,一边还叫人给他加件衣服。
“不错,你意识到自己错误了,这很好。”她现在看上去像个严厉的教导主任,“可你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不痛不痒说几句就算了,难道不该付医药费吗?”
田夫人刚才几掌下得是死力气,阿庆的半边脸肿得老高,一只眼睛几乎已经眯在缝里。
“是啊是啊,应该赔点医药费给人家!”吃瓜群众已经不满足静静观看,已经开始有参与感了。
始作俑者觉得不想面对,可又被迫面对。
她抬起眼睑迅速扫了一眼,忍着羞辱掏出荷包里最后一锭银子,“碰”地砸扔在阿庆脚边,转身夺门而逃。
早知道今天就呆在家里喝酒烤火,白白地出来受一个商贾的气,又损银子又损脸面,这是何苦来?
她一跑,妯娌媳妇们也要跟上,林桑却不打算放过她们。
“你们都站住,刚才一个个狗仗人势,开骂动手的是谁?你们不会觉得能就这么算了吧?”
唉,婆子媳妇们也是一样后悔,这一趟真是流年不利。可是当家主母当初都赔礼道歉了,她们的面子又算什么呢?
二妯娌离得最近,在林桑眼神压迫下,第一个敛衽行礼:“对不住,是我的不是,不该冤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