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俶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不仅借道,还将自己的战神也派出来了。
江南国主也跟韩王一样陷入思维盲区。
以他的聪明才智尚且想不通,在座谁也解答不了这个疑问。
李从嘉又想请人去清凉寺请江大师了。可是——
“唉!”他摇摇头,“城都被围了,江大师哪怕是神人也飞不进来。”
他这可就太看轻江大师了,人家被称作大师多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韩老大臣被他带回寺里,还真生生救了回来。
这医术他是跟吴越医学会学的,伤口包扎上药,输血急救,处理得还算及时,老大人现在只是虚弱一些,性命已经无碍。
老人家活了这么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他虽然性情耿直,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触柱的那一刻他灵台突然一片清明,想通了许多关节。
他在榻上又躺了一天一夜,江大师亲自守着他,给他输液喂水,他睁开眼睛,还是弱弱问了一句。
“这一切都是你,对不对?”
江大师给他擦手的毛巾都没停一下,还是那样光风霁月。
“你没看到整个江南国上下都烂透了么?宋国官家爱民如子,有他来管理江南,百姓都有饭吃了,有什么不好?”
这话没说错,老大人一下子很难反驳。
但他还是闭眼摇头:“那是你从宋国的立场,老夫是江南人,只知道忠君爱国,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叛君主,背叛国家。”
听到这话,向来雅致的江大师突然不淡定了。
“你说忠?我倒想问问,你忠于的是李从嘉,还是江南国?”
老大人愣了一下:“有却别吗?”
“呵呵,区别?”江大师冷笑。
“李从嘉那个昏君,有什么值得效忠的?究竟李从嘉代表江南,还是举国百姓代表江南?难道在你眼里,百姓会不会饿死冻死,比你的愚忠更加要紧?”
老大臣不说话了。
这些其实他并非不知道,也并非没在心底暗暗期许过。
每次开了个头他都会被自己吓住,然后将刚刚萌芽的惊世骇俗暗暗扼杀。
几十年来忠君报国在他心中从来是一体的,他就算肝脑涂地,也没想过要将两者拆开。
但是江大师今天这话可谓醍醐灌顶。
是啊,江南难道是他李从嘉一个人的江南?
有他这样昏聩下去,全国百姓都要死绝了,要一座空城,他一个孤王有什么用?
江大师冷哼:“要是不懂怎么做一国之君,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有宋官家珠玉在前,他对这个李从嘉真是百般看不上。
老大人沉默半晌,他问大师:“你能保证,这个宋官家就会善待我江南百姓?”
大师没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打开禅房的门。
这间房远离寺庙大殿,但是留心听,还是能听到香客们传来的说话声。
“你也来还愿呀?我问你,官家给的那些粮种,还有瓜菜,你种下去长出来了吗?”
“长了长了,长得可好呢,家里连人带牲口都吃不完,这个月我还卖了两回,再卖一回,就能扯布回来做衣裳。”
那个声音喜滋滋的。
老大人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听见百姓这样发自肺腑的平安喜乐。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而且那些蚕就快结茧子了,等棉兜扯出来,这回家里连冬衣带被褥都有了。”又有一个声音嬉笑道,“想不到宋国官家对我们这样周到,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假的呢。”
几个夫人烧完香结伴着走远,笑声却留在了清凉寺。
江大师靠在门框上,安安静静地什么也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老大人沉默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走吧,咱们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