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朝廷有禁令,只消叫官差张贴出去就行,哪里需要知府大人鞍前马后跑的。
但陆知府前阵子为了打入敌人内部显然跑惯了,而且为了更贴近百姓,知府大人越来越亲民,决定亲自到场跟农户好好说道说道。
可对方压根不买账,听听他们说的这叫什么话?
乡绅地里的草种下去一个多月,都快半人高了。
可是有几十万亩呢,再过几个月,按照产量算,救是几十万两银子,这时候拔了,不是白忙活这么久么?
这么多银子打水漂,真是要他老命了。
陆知府坚决不能同意,但面子上话还得和软地说。
“乡亲们,你们是不知道。这些胶草我们也是试着种的,拿一些士绅的佃田试试水。要是好的话,我明年再给大家安排,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这就是他的计划,如果种银胶菊果然有前途,明年再扩大种植。
“大家听我一句劝怎么样,今年把草掘了,咱们先种粮食。到了年底我会根据具体产量,合理分配明年的栽种比例。”
到时候绝对不能一边倒了,必须每户都种些庄稼,再种些胶草,免得又有人闹事。
但他的提议明显不被采纳。
“大人怎么不叫那些乡绅今年把草掘了,等明年的分配?”总之就是杠上了。
陆知府真是头大,苦口婆心地继续劝。“
你们一意孤行,想没想过,今年大家都不种粮食了,接下来吃什么?”
谁知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是设想过的。
“这样大的燕云十六州,怎么可能没人种庄稼?”
“就是,到时候我们卖了胶草,有的是钱换粮食。”
就像主簿说的一样,所有人都存着这种侥幸心理,所有的人也都不肯吃亏。
“就怕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那可就糟了。乡亲们听我一句,把草掘了改种庄稼,算我恳求大家啦!”
知府大人掏心掏肺,可惜没有人信他。
“凭什么叫我们掘?不叫那些乡绅掘?”
“就是,我们也是花了大力气种的,再过几个月也能收了。”
“朝廷说得好听,还不是哄我们?今年就不让种了,明年尝到甜头,越发不会让我们农户沾手。”
群情激愤得厉害,压根不给知府大人任何机会。
有几位衙差见这样对峙也不是个事,自作聪明地悄悄往地里绕。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很快被高度警惕的农户揪住。
“来啊,这个狗官要糟践我们庄稼,大家别放过他。”
“狗官,滚出我们村子,去铲那些富人的地!”有激动的一边骂,忍不住已经一扁担招呼过去。
好好地执行公务,惨遭暴力抵抗,衙差心里也是憋闷许久,怒火被这一扁担点燃。
“好你个刁民,敢动你大爷,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也是一闷棍。
这下愤怒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双方戾气冲天,顿时交织在一起。
“打倒狗官!”农户们举起锄头扁担。
“刁民该死!”衙差手里除了水火棍,还有朴刀。
他们本是好意,却失控演化成了官民冲突,知府大人一时都摸不着头脑,现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停手停手,都别打,听我说!”
他已经吼破嗓子了,可惜那一点微弱的声音消失在人潮中。不断有农户兄弟倒在衙差的棍棒下,可是又扑上来更多。
整个府衙的差役加在一起不过百余人,就算一开始仗着武器和拳脚占上风,到底人家人多势众。
很快,村里就连老人孩子都被激怒了,拦腰的拦腰,使绊子的使绊子,衙差们大多都被夺了武器,一个个被扑倒在地,就连没动手的知府大人都被一起卷入包围圈。
陆知府一只眼睛不知道挨了谁一拳,顿时肿成熊猫眼。
一不留神鼻子上也中了一招,这下就像开了个酱油铺子,闲辣酸涩,各种滋味涌上来,眼泪哗哗地往外冒。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他圆滚滚的身子带头往圈外突围。
地上的衙差反应过来,也跟在后头跑。
农户们毕竟只是想守卫家园,不至于杀伤官差,见他们肯主动撤退,也都松开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