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禀没说完,被大爷大娘急急打断。
“将军这话就不对了,将军才是要多吃一口。你不吃饱怎么带大家打金狗?”
“就是,将军不必心疼我们,金狗要是放进来了大家都没活路……城破了他们一路南下,不知还要死伤多少百姓!”
几位老人家絮絮叨叨,彻底将王禀的热泪勾了出来。
老翁老妪都懂的道理,汴京城里的那些金冠蟒袍者怎么就不明白?
看他捂着脸,大娘还一个劲拍他肩膀。
“不难过不难过,将军你放心大胆地吃,下一顿还有,大娘肯定有本事给你弄来。”
这当然是安慰他的话。
王禀知道整个并州都已经掏空,大娘为这一点草根,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不知找了多少犄角旮旯,才能凑够这一碗。
他不能回绝百姓这样沉甸甸的好意,回绝他们的希望。
王禀痛饮一口羊皮汤,又嚼下几口草根,就将碗递给身边的副将。
“来,一人一口,吃好了大家跟我上城墙去!”
副将们齐齐应了一声,这里头也有王小将军在内。
大家每人一口汤,一根草,迎着寒风肚子空空如也,却又像刚饱餐一顿,被注入无尽力量。
靠着这点草根热汤,全城撑过最后几天。
直到后来所有将士连举起刀枪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人爬着给王将军报信。
“将军,北门破了,知府大人已经被金狗……”
王禀面色蜡黄,眼睛发红,他张大嘴,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但他太虚弱了,弱得吼不出声。
他已经听到城破后金人阵阵脚步,王禀咬着牙站起来,他说不出话,只做了一个手势。
但下面的副将们立即懂了。
儿子王荀第一个挪到他身边,扶起已经极度虚弱的父亲。
其他副将也纷纷围过来,挣扎着互相搀扶住,筑成一道人墙慢慢向前走。
金兵先锋小队冲上来。
这大半年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并州军民让他们折损无数,吃了不少苦。
他们本来满腹愤恨,但见到眼前景象都被震得停住了步伐。
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孤城啊?
满城都是皮包骨头的饿殍,就连将士们也不例外。
趁他们愣神。
“就是现在——”王禀又做了一个手势。
副将们有的扶住他的腰,有的托起他胳膊,王禀一支长枪扫过去,马上的金人纷纷倒地。
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小半时辰,第一支冲进来的金人尽数倒在王将军一支猎猎长枪之下。
但王将军这边也好不了多少。
他老人家自己中了十几枪,战袍就像血染的一样。
他身边的副将为了尽量护住自家将军,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更有的连头颅都被金军削下来。
最后大家一起倒在血泊中。
至暗时刻,全场灯光暗下去,台上台下一片静默。
过了半晌。
“将军,王将军——”又是那位老汉。
他整个人骨瘦如柴,在尸堆中缓缓爬着,一直来到王禀身边。
“将军,老汉身上这件衣裳是麻的,请将军和小将军吃了,稍有些气力后,趁金军不备,两位将军逃出城去吧。”
他要为大颂留得青山在,百姓不能没有王将军啊。
王荀本来躺在父亲身边一动不动,听到这个话勉强抬起头。
“谢谢大爷,但我琅琊王氏后人,为国尽忠,为民尽义,怎么能抛下大家自己逃命?”
就这么一句话已经说得他气喘。
王荀耳边又传来一队金人的脚步声,他大吼一声,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扑了上去。